杨爱棠很难受。
不仅是呕吐到发涩的嗓子眼儿难受,他浑身上下的零件都好像不太对位,他半仰起脑袋望向程瞻,也只能看见一片重影,重影里的人有似真似假的温柔。
没吐完。
他想说。
没吐完,所以你快出去啊。
可是程瞻永远不会听他的话的,程瞻永远体会不到他的心情。程瞻仍旧像过去一样试图照顾他,将一杯水轻放在马桶边的小架子上,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目光往下落。
“把领带松了吧。”程瞻轻声说。
那一条波点花领带已经快要把杨爱棠勒死。他喘着气,胸腔到喉咙口的位置好像发了大水,一波一波的浪chao哗啦涌上来,又哗啦退下去,闷住了呼吸,却不给个痛快。于是他伸手去抽领带,抽到一半时领带险些掉进马桶,被程瞻拿住了。
杨爱棠别过脸,失神地望着墙壁上透亮的黑白格瓷砖。
“喝点儿水,嗯?”程瞻说着,把水杯端到他面前。
杨爱棠垂下眼帘,默默地将嘴唇贴上杯沿,像小猫舔水一样,一点点地润着喉咙。
他的工作性质就是时常在酒桌上打转的,虽然酒量很浅,但因为机敏圆滑很少出事。每每喝得半醉回到家,程瞻总是会任劳任怨地照顾他。
偶尔他也会吐,也会说胡话,也会做些不可理喻的事。程瞻从没有嫌弃过,帮他脱衣穿衣,伺候他洗澡刷牙,还会抱着他侧睡,当他不愿意睡,程瞻就会顶着满头大汗哄他。
那个时候他不论做什么都不觉得丢人。
可是因为分了手,他却让过去的那个自己丢人了。
“你到底喝了多少?”程瞻问。
杨爱棠犟着不回答。
程瞻站起身来,抓了一把头发。突然,一脚往隔间的门板上猛地一踹。
“哐”地一声,吓得杨爱棠一哆嗦。
“你到底喝了多少?”程瞻平静地又问,“那人灌你了,是不是?”
杨爱棠扁了扁嘴,有一滴两滴的水雾挥发出来,蒙上他的眼睛,他又立刻伸手挡住脸。
你管我喝多少,你管我和谁喝。
明明都分手了,你凭什么还来凶我。
他不说话,程瞻就毫无办法,困兽似地在洗手间里来回踱了两圈,“接你的人呢?怎么还不来?”
或许还有更进一步的问题要问的。譬如说,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你?然而问不出口,是因为无论如何找不到妥帖的语气。他将手按在右臂上深呼吸,没注意时,便听见杨爱棠又开始吐了。
他这才明白,原来杨爱棠并不是吐不出来,只是不喜欢他在旁边。
杨爱棠根本不愿意看见他。
程瞻咬了咬牙,默默听着隔间那边的呕吐声,然后是冲水声,然后,又是无数次徒劳的按键声。“哐当”一下,似乎是马桶被盖上了。
听着几步远外渐渐没了动静,程瞻的声音哑了几分:“你要回家还是去医院?”
没有人回答他。
程瞻走过去,轻轻地推开隔间门。杨爱棠抱着马桶,脸贴着冰凉的马桶盖,竟像是睡着了。
*
方稜开车遇到路上修地铁,绕了好几个弯,又碰上996下班的堵车流,多花了四十分钟才抵达会所门口。他烦躁得不行,正要给杨爱棠打电话,突然有人猛敲他副驾驶的车窗。
方稜降下车窗,那染了几根紫毛的小年轻一身酒气,大声嚷道:“怎么才来啊师傅!”一个服务生在后头拼命地拽他,拽不动,方稜火气一上头就要开车门出去理论,结果按错了开锁键,竟让那紫毛把副驾驶的车门给拉开了。
紫毛一屁股坐了上来,还前后调了调座位,豪气干云地叫了声:“走嘞,去豪景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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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闯:程瞻你这个死双标怪,我吐的时候你根本不肯多看我一眼!
第17章
程瞻最后只好在这家会所开了一个房间,在第21层。
杨爱棠已经睡过去了,程瞻一只手就能扶住他。开房的时候,程瞻担心他喝的酒有问题,还跟前台要了几种解酒药和流食点心。电梯一格一格上行,杨爱棠软乎乎的发丝蹭过他脖颈,他将房卡在手心里攥紧,攥得出了一层虚汗,他抬头,看见电梯墙壁上映出自己模模糊糊的表情。
拖着杨爱棠进了门,先把他弄上床,程瞻才来得及去打量这个大得有些过分的房间。
这是一个套间,有会客室、影音室和两间卧房。客厅的巨大一整面落地窗外,能看见近处的SOHO和远处的体育馆。夜幕上没有一颗星,但房间的灯光点缀在玻璃上,一闪一闪的,好像自己的影子都在霓虹上漂荡。
室内有恒温的空调,程瞻脱了薄毛衫,将衬衫的衣袖卷了起来,又走回里间的主卧。
杨爱棠正四仰八叉地平躺在大床上。程瞻帮他把鞋脱了,揽住他削瘦的肩膀,让他保持侧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