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安安的母亲挺着大肚子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憔悴,不长的一段话说得艰难断续。
看起来,她也许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无法顺利生产,在怀孕期间,就开始为安安录制视频,希望一旦发生意外,自己也不会完全缺席安安的成长。
安安反反复复看了两遍视频,吃了一块生日蛋糕,便坐不住了,从餐椅上蹦下来去客厅拆礼物。
餐桌上只剩下江修和方云晚两个人。方云晚看了江修一眼,重新打开打开白铭的电脑,找到那段江修与白铭起争执的视频。这一回没有安安在场,他完完整整地看完了视频,原来江修挥出那一拳后,白铭毫不迟疑地进行了反击,两个人扭打着移到了镜头之外,屏幕上只留下不远处的一座通体装饰着银白色灯带的建筑。
视频虽然没有录下声音,但画面里江修和白铭的面孔都十分清楚,方云晚反复仔细看了几遍视频,甚至看清楚了视频的录制时间。
去年的3月11日。
从白铭的同事和安安的幼儿园老师口中,方云晚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日期——去年3月11日正是白铭与所有人失联的日子,那天下午他结束了一场与昭阳地产并不愉快的沟通会议后,让与他同去的同事先行离开,而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两天后,警方在隅城翡翠湾的礁石上发现了白铭摆放得端端正正的公文包。
几天后,白铭的皮鞋和破碎的衣物被海浪卷到海滩上,自此,虽然一直没能打捞到他的遗体,但几乎可以断定白铭已经长眠于海底。
之前,所有人都以为白铭会跳海自杀,是因为抑郁症复发,而那天与昭阳地产的那场不愉快的会议便是导火索。那天与白铭一起参会的同事一度十分愧疚,认为如果当时他们之中有人陪一陪白铭,兴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但是并没有人知道,在那场会议结束之后,白铭还与江修见过面。白铭和江修究竟是因为什么大打出手?这一场争执到底是不是压垮白铭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铭已经不在了,那天后来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只有江修知道。
视频又播放了一遍,自动停止后,电脑屏幕定格在最开始的一帧画面。近处是高低错落的树林灌木,不远处的建筑上装饰着的银色灯带的亮光落到这一带,在漆黑里洒了一捧亮光,画面里人影清晰可见。
屏幕静止了好一会儿,电脑终于自动黑屏。
自始至终屋子里只有安安在客厅拆礼物窸窸窣窣的声音,方云晚在等着江修说点什么,可江修一直什么也没有说。
“去年3月11日,那天晚上你和白铭打了一架。”方云晚脑子里有许多问号,但不是该如何开口,只好尽量平静地描述了一遍视频的内容。
江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沉默了片刻,才避重就轻地回答:“是,我那天确实约了白铭见面,也确实与他发生了一点争执。”
“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江修自然知道:“那天之后所有人都联系不上白铭,几天后,白铭被怀疑跳海自杀。”
方云晚对白铭的感情十分复杂,一开始是一种近乎于狂热的崇拜,后来是一种知己难觅的惺惺相惜,再后来,白铭好像成为了他离梦想最近的那段时光的象征,高高挂在天上,曾经差点拥有的东西,是他此生都无法再触碰的一颗星辰。
尽管已经接受了,但再次听见白铭自杀的消息,方云晚的心里还是沉沉往下坠了坠。
方云晚合上电脑,抬眼看江修:“我想知道,他自杀,跟你们那天见面有没有关系?”
这话仿佛戳中了江修,江修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蹙,如水面般平静的神色里裂出些微的一线波动。尽管轻微,可这些变化都已落入方云晚眼中,他补充问道:“你因为什么事情约他见面?”
“因为一些私事。”
“那你们又是因为什么起的争执?”
江修眉头微蹙,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答道:“也是因为一些私事。”
方云晚拧紧了眉头看着江修,他这两句回答,简略得仿佛应付。跟这人说话怎么比跟安安说话还要累?方云晚的耐心被消磨得所剩无几,语气冷了下来:“究竟是什么不能明说的私事?江修,你在怕我知道什么?”
又急又利的话,像一支明晃晃的箭,把温柔的夜戳开一个洞。
客厅里堆满了包装Jing美的礼物,今天本是个和乐融融的日子,甚至在不久之前,方云晚刚刚默许了江修明天派人来帮他搬家的要求。
正如两个人在宁远一起看过的那场烟火,所有绚烂光明只在一瞬,之后又是广阔无垠的漫漫暗夜。
江修久久没有说话,在沉默中,方云晚心里的猜测像是决堤的洪水张牙舞爪地袭涌而来。江修与白铭之间除了一个方云晚,还能有什么私事?如果那果真是一件与他有关的事,那么他自己在白铭自杀这件事上,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越是如此,方云晚就越是无法淡然处之。
如果这件与他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