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金澜很快冲上去拉住了洛纬秋的胳膊。此时报告厅内人已走得差不多了,没人注意他俩。
洛纬秋低头看了一眼金澜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就如同许久之前洛纬秋拉住金澜时,金澜那个眼神似的,洛纬秋今日这一眼也像刀子般割人。金澜的一颗心像在冷风中坠着,不上不下,他只能撤了手。他清楚地记起,他们已不是可以拉拉扯扯的关系了。
他们只配轻轻拉扯那么一下,再立刻避嫌似的让开。只一下,再多都不能了。金澜忽然难受起来。
难受使他清醒了几分,他抬起头,找回了之前的体面,还颇带几分从容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指提问吗?”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你是来捣乱的吗?”
“我是诚心提问的,不过,也是来捣乱的。”
“……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金澜的气势忽然弱了下来。
“是啊,到底哪里招惹我了,可能,我就是看不惯学长现在过得这么好吧。”洛纬秋站在原地,双手插兜,脸上露出一个松快的笑。
“……你怪那条短信么?我,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不该给你发。 ”金澜顿时局促起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目光开始偏移,他的头又要低下去了。
看着他试图回避的样子,洛纬秋心中的不忿慢慢聚集:“哦。还有呢?你还对不起我什么?”
“还有,还有那个吻。那天晚上我糊里糊涂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要在意……总之,怪我不清醒,对不起。”
洛纬秋有几秒钟没有说话。最后他深深地看了金澜一眼,说:“随便你。”
他自暑假结束之后就向游乐佳告了假,说是有事要回学校,而游乐佳见他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让他出来散散心,反正当初他们已说好了,洛纬秋随时都可以走。临走前她对洛纬秋说,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随时都可以回去。
洛纬秋回来之后,先是在学校周边找了个旅馆住下,像是真的回母校怀旧似的,在校园里走走看看,度过了漫无目的的几天。
这次回校,他没通知任何人,包括留在本校读研的魏寒。回来做什么?要见金澜吗?见到他又说什么?他一律没想好。
想不好,那就慢慢想。他稀里糊涂地过上了这几年来从未有过的生活:白天在学校附近的旅馆睡觉,一到晚上就出来走走转转。
北方的初秋最是宜人,暑气已散去,寒意未降临,天清淡,云舒逸,可也就下过两场雨,就得添衣了。初秋之短,一如生命中那些好时光。
下过雨,学校里的林木们开始落叶。梧桐、银杏、苦楝、珊瑚朴、食堂外那每到初夏就格外嚣张的合欢,还有宿舍旁的龙爪槐都灰了、败了,暂时蛰伏,且等下一个春天。一场雨后地上就一大片叶子,也来不及清扫。洛纬秋路过时走在上面,就像是从四年时光上踩过去。厚厚的一层,踩过去,没有声音。
教学楼前的那一排桂花倒很兴盛,是它的季节了,它就要尽情发挥。在楼内上课的学生走神时就爱透过窗户看那隐藏在叶子中的黄色骨朵儿,疏疏点点的,看似低调,却以香味彰示存在感。
起初几天,洛纬秋还是很开心的。他在学校里走走停停,不时能够拾到一些漂亮叶子,为此他还特地在校门口的书店里买了本儿童绘本。八开硬壳,很适合夹叶子。洛纬秋边走边挑拣,想着这个做成标本肯定好看,如果给学长……然后他又想到,他再不能像献宝似的拿给金澜看了。
洛纬秋回校后的好日子终结在他遇到金澜的那个晚上。说是遇到,其实言过其实,他连招呼都没上去打。那天金澜在实验室等着回收数据,待到快十二点,然后赶在后门关门之前才匆匆离开。洛纬秋在回旅馆的路上看到金澜,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一直跟到金澜的住处。而金澜是那样神色匆匆,根本没注意到他。
洛纬秋看着金澜走进一栋单元楼,正是一楼,有人给他开门,破败的楼道立刻被暖黄的光笼罩,像家的感觉。而门内那个女人说:“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啊,不是说好给我带夜宵吗?”
金澜头也不抬,从她身侧挤过去了:“太晚了,食堂都关门了——晚上还是少吃东西,对肠胃不好。”
夜很静,金澜说的每个字,洛纬秋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想他们的关系一定很亲密,否则金澜不会是这样的口吻。
第二天天还没亮,洛纬秋又来到这个家属院,在离昨晚那栋楼二十米处的车棚里等着,果不其然又蹲到了金澜。他匆匆出门,门后那个女人喊了一嗓子,语调慵懒,像没睡醒:“那今晚能给我带夜宵不?”
“看情况吧,今天可能回来得更晚。”
这对话居然还和昨晚接起来了,连续剧似的。洛纬秋觉得有些好笑。
有个晨练的大爷拎着个马扎从楼道里悠悠走出,洛纬秋上去问了一句,一楼那一男一女是什么关系。
大爷答:他俩不是小两口吗?都在这儿住了快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