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也是如此一般……
——那时候自己再想些什么?
——他只要能醒过来就好,其余的有什么要紧的呢,他活着,在朕的身边,朕碰得到,看得见就好,那时候朕再没有想过其余的了。
……
萧令明足足昏睡了三日才缓缓转醒,他醒来时头疼欲裂,喉口干涩,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方坐起来了些许,就被听见了动静的李芙一把扶住。
萧令明眉头紧蹙地咽下李芙递来的那一口冰水,待这股冰凉在肺腑间荡了一圈方才彻底缓了过来,“是……是因为那物么……”
李芙一面取了帕子替他擦了唇角,“嗯,且您用香不似往日频繁,这发作之后会比往日更难熬些。”
萧令明听了沉默了片刻,他捧着茶碗在掌心缓慢地转了两圈,才涩然开口,“宋……”又改了口,“皇帝呢?他……”
李芙却答非所问,只见他收了帕子,吩咐了一句,“把陛下送来的东西呈上来。”
得了他的令,不多时奉着托盘的宫人鱼贯而入,萧令明初时不解,待到那两列衣物被奉至眼前的时候,才恍然惊觉,这竟是天子衮服。
萧令明的手轻轻落在了那丝滑的缎面上,一寸寸划过那些他无比熟悉的狰狞团龙。
半晌萧令明哑然摇首,“宋显啊……”他下了床,低低地问:“什么时辰了,他在哪儿。”
李芙答:“圣人应当快要下朝了,您要去含元殿么?”
萧令明听了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孤……要先去密朱寺……”
李芙一愣,当即心中了然,躬身道:“是,奴去备轿撵。”
这密朱寺乃是大元皇宫最神秘,亦是最血腥之所在,先祖供奉,祭祀祷告,妃嫔殉葬,皆在此处。
圣文武皇帝崩逝多时,但这密朱寺内生殉祭他而留下的浓重血腥之气仍未散去。
萧令明第一次踏足其中,在满墙密教神佛画像的簇拥之下,被这股浓郁的混着血腥气的香烛气味一呛,霎时心如擂鼓。
他一提衣摆踏上了最高一阶莲花金阶,伸手触上了供奉在朱烛之下的大元玉碟。
明明是自己下了决心来到的此处,萧令明事到临头却陡然心生退却。他阖了阖眼,略仰起头望向自莲花宝顶倒坠人间的狰狞佛陀,终究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书页。
萧令明苍白的指尖一页页地翻过这些传承数百年的暗色绢纸,无数人的一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一指翻覆了过去。
直到翻到先帝一朝,萧令明流畅的动作滞了一滞,继而像是下定了决心,有像是认命一般地翻了开来。
那属于他的三个字与其余工整文字截然不同,铁画银钩,锋芒毕露。
啪——一颗清泪落在页角,被萧令明抬手轻轻拭去。
李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萧令明的身后,“还是老奴亲眼看着先帝写下的。”
萧令明唇瓣微启,仍由这密朱寺内混合着血腥与香烛的吊诡气息融进肺腑,“……孤没什么可不甘心的了是吗……李芙。”
第68章
萧令明缓缓合上玉碟,双手拎着裙摆,缓缓在冰冷的凿莲金砖上跪了下来,李芙早已有眼力见地取了一束香点燃奉上。
浓郁的供香气味随着朱红香烛上的星亮火星盘旋而上,萧令明伸手接了,躬身拜了三拜,按照密教礼数,举过头顶,停滞一刻,代表以神魂上供,以示敬意,继而双手奉上香台,再一叩首。
李芙弯腰虚虚用力搀扶萧令明起身,轻轻道:“您是当局者迷。”又说:“圣人待您如何,待当年的清合郡主如何,您都是一路亲眼看着过来的。”
萧令明与李芙一前一后的往密朱寺外走去,他无声地一笑又摇了摇头,“说宋聿逼我,我又何尝不是在逼他……罢了……不想了。”
“圣人当快要下朝了,您要去含元殿么?”李芙见他心绪又低落了下来,抬头瞧了眼天时,岔开了话题。
萧令明嗯了一声,却又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遣人回去把宋显送来的东西取了去含元殿。”李芙应了一声,回首使了个眼色,指了素兰回去。
萧令明就着李芙的手坐上驾撵,似乎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驾撵上那些遮着的帷幔已然不知何时换成了轻薄的纱料,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当真是时日匆匆,竟快一年了……”
李芙这么一个人Jing,哪里想不到呢,当即颔首道:“碎儿姑娘的忌辰,奴必着人仔细Cao办。”
“嗯……她喜欢热闹。”萧令明说完,又似方方想起,“宋允虽一直养在孤身边,可孤想着碎儿总不愿与她亲近。她离了母亲,宋显又与孩子情薄。虽然是公主,但到底可怜。且……阿绾是个有心的,前些日子还在与身边的姑姑问碎儿。”
他说着抿了抿唇,“孤知道这不合礼数,但李芙,到时候你带她出去看看碎儿,就当替孤去了。”
虽说才到了夏初,但当今畏热含元殿早早地就用上了冰,萧令明久未踏足,甫一踏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