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冲下了城墙,飞速的跑向那处热浪之地,所过之处,或有人惊呼,或有人跪拜,锦衣卫和内侍在身后追赶,始终不能赶上他的脚步。
午门处的禁军一边指挥着救火,一边维护着宫禁安全,见到了远处一个身影飞奔而来,身后更是聚集了无数随从,待看清是皇上后,连忙纷纷跪地,朱厚照跑的久了,力有不殆,被宫门前的门槛绊住,一个趔趄,被赶来的纪荣扶稳,“皇上!皇上!皇上止步!前方危险!”
朱厚照的脸被火焰光辉笼罩着,他双眼已经通红,“让开!”
“皇上不可!”纪荣吼道,一定要阻止理智全无的疯狂。
“给朕让开!”朱厚照一脚飞踹在纪荣胸口。纪荣晃了晃身形,绝不让步,火势庞大,已吞噬烧毁了乾清宫的屋檐斗拱,浓烟滚滚爆裂声声中,夹杂了无数宫女内侍呼喊救火的声音,宫中已经乱了。
纪荣咳了两声,“皇上!微臣不让!”
“皇上请止步!”不止是纪荣,追上朱厚照的锦衣卫和内侍,加上此间所有的禁军,全部跪在他脚下,组成了一堵人墙,绝对不让他再前进一步,朱厚照置若罔闻,仍旧抬步向前,陈卓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腿,纪荣等人尽力的拉住他的手臂,朱厚照挣扎着奋力想要离乾清宫再近一些,却是徒劳,他与朱宸濠相距不过一道宫门,却是再也不能触及。你们,你们都阻止我,全天下都阻止我,我不过是想要一个人而已……
挣扎间,朱厚照衣襟弄乱,他贴身藏好的金扣摔落,叮的一声坠地滚出好远。朱厚照被这金色流光晃了眼,看见了这枚身份贵重之物被丢弃,如同失去了灵魂般,他目光森森的锁住那枚金扣,像是看见了主人归来般,众人被他的举动诧异,一时放松了对他的钳制。朱厚照痛苦的哽咽着扑向朱宸濠的金扣,跪在地上,将它捡起,双手捧住吻在唇边,泪滴和冷汗都糊在他的脸上,无人敢上前,只得对着皇上抽泣的背影伫立沉默。
在巨大的爆裂声中,乾清宫轰趴倒塌,汉白玉台阶上,天下人跪拜之地,熊熊烈火于雪中烧的热烈,烧的明旺至极。
朱厚照吻着这枚饰物,痛彻心扉,肝肠寸断,原来你决定离开了,才把它留给了我。
你果然是狠心绝情之人,宁愿死也不愿和我一起,你怎么忍心如此对我……
我是皇帝啊,生来就注定的身份,朱厚照第一次痛恨着九五之尊,最大的权力也换不来一个人。他手背的伤还在流血,染红了朱宸濠的遗物,朱厚照这才想起那枚碎裂的私章,那个字抚慰了多年不能相见的思念寂寥,陪伴了无数个孤独的深宫夜晚,就在今日被自己亲手毁坏了,连同宫殿。
朱厚照捏紧了金扣,浑浑噩噩的往大明门赶去,“我的私章,我的私章不见了……”
“皇上!”陈卓在身后痛苦流涕,“太医!请太医给皇上包扎伤口!”
纪荣看着入魔疯癫般的皇上,一时也心痛不已,惧怕他再做出疯狂失去理智的事,终于上前再次拦住了,一掌劈晕了朱厚照,失去意识前,他吩咐道,“带我去王府……”
并未来得及远走的金玄,在王府前看见了宫中方向的大火,他已取得了朱宸濠所说的折扇,正要离开时,半边天幕都被火光染红,他看着那处明亮,又回头看了看黑暗中的王府,将无数的情绪埋在心底,心中默念,属下一定谨遵王爷遗命!最后的诀别他永生不忘,正在悲痛中,察觉远处一队Jing骑驶来,他迅速的掩去了身形,在全城欢庆不知宫中大事的节庆中,动身前往南昌。
虽然朱厚照只提王府,但纪荣和陈卓都知道是何处,锦衣卫载着皇上来到此处,纪荣将他直接背到了主人的寝室,陈卓和太医匆忙的包扎伤口,熬制安神汤药。半边红热的天幕终于归于黯淡,热焰也被白雪掩埋。
对天下千万百姓,宫中不过是一场大火。
对于史官,不过是记载正德年间元宵节,皇上于宫中张灯结彩,不料花灯引燃了大火,烧毁了乾清宫。
乾清宫变为一地焦土,没有圣旨,谁也不提重修宫殿。从此以后,皇上已不住紫禁城,只在宫外固守一处。
待到开春时节,御花园中的海棠还未含苞,朱厚照不顾群臣反对,不惜庭杖惩罚劝诫数人,执意动身去了南方,他仪仗从简,自京城一路向南,又回到了应天府南京。
此地的暖春才可以慰藉上一季的严寒,朱厚照在宫中重新描绘记忆中的画卷,一笔一画勾勒眉眼,身形,纵使时光流转,心中所藏永不褪色,他伏案专注,连眼角边的睫羽也不忘根根细致的画出。
前往濠州的行程已然安排完毕,朱厚照满意的收好画卷,打开了来自江西的奏报,国事堆积,全部扔给了内阁,广大的疆域内只有几处地方,才能引起他的兴趣。
巫大勇的大军一直在江西等地清剿流寇,如今剿寇完成,特来请旨是否回朝。朱厚照扫过了通篇讲述一年来辛勤作战的经历,非常失望,就在将要仍掉奏报时,他想到了一件事,朱笔写就传给江西南昌附近的巫大勇。
距离那场动人心魄的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