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此地是一片火海。”朱正只喝一杯,不再贪多。他话中所指再明白不过,百年前,靖难之役,此地是大明历史中无法避开的焰火,建文帝是被自己的皇叔,大明的藩王夺去了江山,从此正史再无他的只言片语。
“……”朱钦是个有眼力的,但是宁王得给太子拒绝理由,他冲着宁王眨了眨眼。
“不见!”桌案上都是不能对太子外泄的秘密,室内还有自己的谋臣,见了太子岂不是自掘深坑。
第一杯入口辛辣,第二杯就喝出了美酒的醇香,第三杯在手,他看着窗外满月,眼神微醺。
今日满月当空,月色极亮,他走过一排排宫室,来到了一处花园,园中有亭台楼阁,朱正酒意正酣,顺着园中石阶而上,登上了高台,高处清风皓月,朱正依稀看见园中角落还有几块残垣,应该是当年的战火焚毁了宫殿留下的遗迹,百年间大明江山天子更迭,无数强臣豪杰横空耀世后又淡去,只留有史书中寥寥几篇,如今,这翻动天下的权柄在自己手中,自己能彻底执掌这锦绣江山吗,朱正意兴风发的想。
宁王确实有些困顿,他默默的在心中打了个哈欠,本王还梦见睡上龙床呢。如果是刚刚一闪而过的人,肯定会直白的说道,“什么大火啊,那大火就是你祖宗放的,没有成祖称帝,你还能是当今太子啊。”
宁王有一双传情的星眸,他不语时,不怒自威,若是对着朱正谆谆而谈时,通常都是面带笑颜,那双眼眸也是格外夺人心魄,上挑的眼尾如同丹青水墨晕开的绝世风华,朱正觉得他眼中光彩可同日月争辉,就像此刻。
朱正“……”
朱正刚才的黯然因宁王的邀请一扫而光。
宁王身份微妙,燕宁合兵才有燕王夺得天下,而玄祖宁献王朱权兵权尽废,被安置在江西再不问正事。况且朱正他在暗示藩王谋逆。宁王不会硬接朱正这个看似撒娇实则埋雷的试探,“殿下,要不回京请钦天监替你占卜一问?还是这帮行宫的人伺候不周,殿下赶路疲劳?”
“殿下真是好兴致啊。”这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朱正一时忘了是不是自己睡着了入的梦境,
宁王的身影自远及近,来到室内“那些下人不懂规矩,我明明嘱咐过太子来见,一定要报我知晓,刚才怠慢殿下,我回去一定治他们的罪,殿下莫要放心上。”宁王笑盈盈的对着朱正。
宁王一时感慨,自己都没在意伤情,太子居然挂心了,看来用区区剑伤换来整个大明江山的嘱托信任,真是太划算了。
宁王实在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朱正才记起,宁王是被自己从卧榻上“叫醒”的,又看清了皇叔眼下淡淡的乌青,显出与白日神采奕奕绝然不同的一点孱弱意味。
“谢殿下。”朱正邀他一起坐下,也给宁王斟满了一杯酒,彼时月明风清,两人一同把盏,近在迟尺,宁王可以闻见太子沐浴过后的熏香,虽然极其微弱,但是却很熟悉,那是皇帝乾清宫才有的味道。
宁王正站在窗边室外,看着窗内的太子。
朱正热情而来悻悻而归,他手里还攥着那方函匣,退回到自己的寝殿,今夜月色正好,月光自窗棂中透射出银白微光,朱正命人准备了酒水,准备对月小酌。
宁王明白他的意思,“就回复太子,本王睡下了。”
基执掌江山,而后又迁都燕京,此地少了帝王居住,但皇家规制,华美宫殿皆在,一时竟有种回到了京城的错觉。
宁王瞥见窗外一个身影闪过,这人分明是想要来见太子,听见了太子的声音后又闪远了。
宁王起身告退,“殿下莫要忧虑过度,听闻金陵秦淮河风光无限,景色秀丽,明日我们一起前去观赏可好,殿下一路劳顿,稍作一日停留,想必皇上一定会谅解的。”
“皇叔之前有受伤,是要好好将养。”朱正恳切的说道,随即将桌上的珠玉匣子递给宁王,“这是宫中送来的人参,特意给皇叔补身,”朱正这一路同行,偶有听见宁王因为伤口牵动而轻咳,料想是伤势还未痊愈,那一剑致命要害,确实恢复的慢。
朱正抬眼看向宁王,如朗星般的眼睛里闪过深邃的未明含义。
“皇叔,你不是入睡了吗。”朱正连忙放下了酒杯,猛的站起。
宁王看着朱正发呆的脸,连忙安慰道,“殿下,历史功过任人评说,帝王将相谁人开创大明万世基业立下社稷扛鼎之功,才是大丈夫真英雄所求所为,殿下觉得如何。”
宁王正在另一头的宫室内和手下单周等人翻看整理成册的书卷,那些薄薄的纸上记载了南京各级官员的收受贿赂的明细,太子和那些官吏筵席喝酒,宁王不打扰他们互诉衷肠,还是暗处看他们的狐狸尾巴才有趣。看完了这些夺命账目,宁王刚想过目藩地内的账目,朱钦匆忙进来,“王爷,太子殿下在门外。”
他下了高台,回到被安排的妥帖周到的寝殿,命人从京城百里加急的快马终于送来了他要的物件,朱正满意的一笑,带上了珠玉装饰的函匣踏月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