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大梦也罢,虚妄寤梦也罢,药师慕少艾欲取欲毁者,唯有翳流。
本当如此。
不尽如此。
枷锁加身,弹指灼灼,温温血rou成余烬冷灰。他作劫灰纤介,便是他的劫灰纤介,舍他人身,搂抱吞灭。
念孳于遗谬,意诞于愆尤,宁隳清心燕安,永堕火宅,不向圆常。我今来去,一身倥偬,未识离怖憎怨,只得一憾——
——不憾。
何其谬妄。
长庚黯湛,青光眴焕,遥夜滃郁如故。
惊醒时狞雨筑障,人独于斗室坚壁清野,而啁哳入耳,如受魇昧。
是夜燠热,他辗转反侧,心府惊怪。岘匿迷谷不与尘事,不置岁历,睡至日上三竿也没人催他为教主奔命,也没酒上门等他来饮。好似昨日将将入夏,他想不透暑热为何如此难熬,披衣起身,支起窗格,飒戾声气砭骨寒神。念想随之清静,似残火悬于油罂,居常有如温水,烧至虚薄时,罂口便送上一滴油来,弹指烈烈,烧不完的。
他心口凉下,暑热未暮,四逆之症忽来寻他,无人体肤相焐,铁筝竟比手足温热。沿筝扪摸,一手积尘,半段心灰。
筝久不鸣,弦缺曲颠,危柱荒坠。
他日补缀。
他日何日?
冷灰深印,是他一一撧折的五指,是他夤夜遏灭的智火,也曾知温凉,也曾穿火宅入幽狱,而今朝风雨如晦,指与印合,劫余灰,是至完满的收煞。
东方既白。
一宿雨竟,晴日霁月光风。
老友料懒友还在屋里躲日头,敲门数下,无应。
屋中无人。
人在水畔。
闲人躺在醉翁椅上,手把那根不知几时换的烟管晒太阳。手边一只小炉,宽口圆肚,煨药吐苦。
“好雅兴啊。”没第二把醉翁椅供人逍遥,朱痕染迹径自以草为席,“日头不毒吗?”
“日Jing养身骨,晒晒没坏处。日头再毒,你不也还是来了。”
“我来看你是不是被晒昏头了。”
“嗯,怎讲?”
“我听说,是你向忠烈王引荐了羽人枭獍。”朱痕染迹见慕少艾摇得老神在在,自认说他无用,不由慨叹:“就知道你的坏信用没得治,所谓不问江湖事,全是骗人的幌子。”
慕少艾懒得抬眼皮:“是非獍不是枭獍,你的记性才是没得治了。”
朱痕染迹肃容道:“我才不信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枭食母,獍噬父,枭獍负恩义。忠烈王敢用半生令绩为弑双亲的枭獍正名,你呢,用何物做担保?”
“唔,项上人头。”慕少艾一指人头,顾左右而言他,“弑双亲,绝五lun,咳咳……好熟悉的说辞……”
朱痕染迹不同他客气:“别打岔。认萍生怎样我不管,慕少艾要翻船,我是要管一管。崖下吃一顿睡一顿不好吗,何必又要蹚一脚浑水?”
“这个啊……你抬头看。”慕少艾双手合十,十指向天,“天蓝吗?”
“很蓝。”
“再往左看,崖上有一片花。”
“雪白一片,长势喜人。”
“再低头看,足前有一条溪,叮咚作响,悦耳好听。万一肚皮空空,下水还能捞到几尾肥鱼……”
“水里不只有肥鱼,还有一个说胡话的你。”
“哪里是胡话,我是很认真很认真和你讲道理。”
“你的道理是骗人转头颈?”
“道理是,天很蓝,花很美,水声悦耳,肥鱼调胃。”慕少艾托起撞上罩袍的飞虫,顺风送走,“是天予人美景乐事,享福的人嘛,也该还一点美景与乐事回去,温柔一些,心宽一些。凡事都往坏里想,这种人不是很坏,就是很累。”
“慕姑娘我信你鬼话!”
“哎哎哎,青天白日,忌说某字啊。快呸两声,去去晦气。”慕少艾摸着烟管,一瞬惝恍,“人没晒昏头,过日子倒过得昏头。今日初几了?”
朱痕染迹道:“今日十四,明日十五。”
“几月?”
“七月,你的记性比我还糟。”
“那就是七月半。”慕少艾大悟,“原来如此,难怪。”
“嗯?哪门子的难怪?”
慕少艾满面愁容,临溪自照,长吁短叹半天才抛来一句:“朱痕,你看我是不是变丑了?”
问得疯疯癫癫又一本正经。疯疯癫癫,是他问得没头没脑;一本正经,又不能不当正经事。
朱痕染迹揉揉眉头:“原来如此,难怪。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怪梦?”
“梦到某个复生不成的黑派魔头,要将认萍生逐出翳流,不巧药师我和认萍生共用一张脸,梦到一半吓醒了,现在还怵得慌。”
药师一按黥文,一片愁云惨雾。
“慕姑娘天生丽质,心地善良,就是一天到晚死脑筋。”
美人好多事,乌鬓转眼白头,九转功成归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