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刚在凳子上坐下,林长简便忽然道:“他回来了。”
宣怀瑾又立刻站了起来。
他刚起身,珩容就急匆匆从外面进来,他身上还携着外面的凉风,来到景其殊床前,没顾上与宣怀瑾打招呼,先看了景其殊一眼,见他面色红润,如睡着一般,才松了一口气。
弹了弹路上蹭的尘土,珩容简言意骇道:“我回去翻了洞府内的书典,他应当是入梦了。”
“入梦?”宣怀瑾匪夷所思:“他入什么梦?”
他知道入梦之术,是专门修习梦魇之术的魔修或者魇魔才会的东西,更何况,就算是魇魔,那也是主动入梦,哪有这种被动入梦的!
珩容唇角溢出一丝苦笑,他先前寻不到景其殊沉睡的原因,便怀疑是鲛人体质特殊,这才急匆匆赶回去,查阅典籍,果然被他找到一条。
“鲛人体质特殊,极为通灵,受天地灵气喜爱,修炼进境一日千里,但鲛人七窍敏锐,易被魔气侵扰,坠入他人梦中,又成为他们修炼路上的绊脚石。”
“然鲛人至情至圣,于修炼一道并不热衷,以至于九州开天辟地数万载,未有鲛人达到圣人之境,鲛人重情,若所恋之人只是凡人,多数会自愿舍弃自己千年寿命,与恋人白首同葬。”
景其殊就是被动入梦,他原本很容易受到魔气戾气侵扰,这些年相安无事,一来是因为珩容沉睡前,已经将凡间的魔气吸收干净,天地纯净浩洁,景其殊没有被影响。
二来是景其殊自己浑浑噩噩,神智不全,自发隔绝了戾气。
没想到,刚恢复没几个月时间,就被扯入了别人的梦魇里。
可这事怎么跟宣怀瑾他们解释?珩容略一沉默,看到宣怀瑾又露出上火的表情,他叹息一声,道:“这事原本不应由我来告诉你们,不过……情况特殊,我便逾越了。”
珩容道:“鲛鲛没有告诉过你们,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之前也不太清楚这事儿,他其实……是鲛人族,鲛人族容易被旁人的执念和心魔影响,他应当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入的梦。”
当然,那个叫丹的放出来的火肯定有问题,不会无缘无故就入梦的。
这话一出,宣怀瑾整个人都裂开了:“你说什么?你怕不是编了个故事来忽悠我们?!”
什么鲛人,鲛人不是活在传闻中的种族吗?他倒是听说过不少鲛人的传说,可都跟什么“月下上岸”“终身之约”“酿酿酱酱”之类有关,鲛人最常出现的地方,就是各种文辞香艳的话本里。
现在,跟他说他相处了一百多年的兄弟,是鲛人?!
宣怀瑾:“??”
“咳咳。”珩容指尖轻轻勾了勾沉睡中的景其殊的指尖,轻声道:“球球,出来给他们看看你。”
沉睡在景其殊身体内的鲛珠察觉到了珩容的真力,自发从景其殊的眉心析出,天蓝的珠子自己飞到了珩容怀中,下落时,变成黑发蓝眸的小孩儿。
小孩乖乖巧巧地趴在珩容怀里,歪头看着面前不认识的宣怀瑾。
他的脸色还好,说明景其殊的状态还可以,珩容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跟宣怀瑾解释,宣怀瑾却瘫着一张脸,道:“别告诉我你们孩子都生出来了。”
“咳咳咳咳!”珩容一阵猛咳,道:“没……这是他的鲛珠,跟别人有一点不同。”
宣怀瑾面无表情地想,这是有一点不同吗?
这是有亿点不同吧!
宣怀瑾道:“不谈这个,怎么才能让他清醒过来?”
景其殊到底是什么族并不重要,他傻了这么多年,自己和林长简也没嫌弃过他,是鲛人就是鲛人,也没什么。
他现在最关心,景其殊到底怎么样才能清醒过来。
珩容道:“陷入别人的梦魇中,会被梦里的事情困住,忘记自己是谁,不会梦魇之术的人迷了路就很难醒来的,找一个魇师,将我送入他的梦中,我把他带出来。”
宣怀瑾道:“我马上去找人。”
*
景其殊再次从黑暗中醒来,发现自己的视角变了,不再像是以前一样,被关在一个黑匣子里,只能用固定视角看世界。
而是拥有自己的独立的视角——确切点说,他拥有了自己的身体。
他变成了一条巴掌大的小鲛人。
被养在一个水晶缸里。
每天下午,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都会跑来跟他说话,说今天和谛星一同出门,又遇到了什么趣事,还会问景其殊什么时候能长大,说他长大以后,就可以去湖里游了。
不然他现在细胳膊细腿的,连湖里的锦鲤都打不过。
景其殊很不服气,他堂堂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打不过几条鱼!
这小男孩也很过分,老是把他当成智商跟鱼差不多的傻子看,他明明知道很多事,可就是因为无法发出声音,没法跟这孩子交流,便一直被他误解。
要不是看在他小小年纪却长得很好看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