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月燕大败的消息从散雪关长了翅膀似的一夜飞到国都,将本就冷的春天压的更冷了几分。
前方十万大军与兰沽三十万大军在散雪关僵持,散雪关虽易守难攻,但兵力差距悬殊,敌军出战告捷,士气高涨,散雪关后便是国都,人人都知道,此战若败,月燕便退无可退,求和这一条路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可是如今十日过去,国主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成难站在白玉殿前不远处的廊下看过去,殿前跪了一干老臣,个个噤若寒蝉,脊背几乎要被乌云压折。
他转回眼抬手拈过廊下一枝海棠,“……只可惜太过瘦弱,……不知他乡海棠是何种颜色。”出神片刻后,他松开海棠枝,未等身后宫人反应,抬脚向白玉殿走去。
殿上静的落针可闻,神熹帝高坐明台之上,双鬓斑白,枯瘦的脖颈几乎要承不住十二旒的冠冕。
八岁的成难就在百官注视中一步步踏上台阶,来到殿前跪下来,恭恭敬敬拱手一礼,“陛下,难久闻兰沽海棠色艳浓丽,为天下一绝。今春四月,海棠艳,难愿往兰沽一仰风姿。”
他声音清脆明晰,像是一串断线珠玉散落在大殿上,小小身子跪的笔直,几乎让人快要忘了他不过只是一个八岁的稚儿。
周围一干老臣这时候炸开了锅,心里都不禁齐齐一松,这位十一皇子正如一阵及时雨,解了眼前的焦渴,兰沽点名要这位去交流学习,国主迟迟未表态,如今他自愿提出去兰沽,无疑是让各方都有了一个台阶下。
神熹帝垂目盯着案上一只白瓷茶盏,并未看成难一眼,殿前大臣的心很快又沉了下去。
“父皇!”八岁成难脊背依然挺得笔直,明眸直视着神熹帝,却换了一种称呼。
殿上再次安静下来,大臣们悬着一颗心大气不敢出。
过了很久以后,神熹帝终于抬起眼看了堂下成难一眼,猛然抓起案上白瓷盏狠狠一掷,拂袖而去。
白瓷盏“啪”地一声碎在成难膝前,溅了他一身茶渍。
成难一动不动,睫毛盖住大半眼睛,冲着神熹帝背影重重一磕头,“谢陛下……愿陛下千秋万代,海清河晏。”
四月十五日。成难随月燕使团抵达兰沽帝京,也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一句话就断送了自己一切可能的兰沽太子宁祯。
那天天气很好,他随宫人沿长廊七折八折终于到了太子居所,朱红拱门前,一株紫藤正开,远望过去,像一片紫色的烟霞。
宁祯刚跑过马,一身利落短装还未来的及换下,便差点与刚转过拱门的成难撞个面对面,吓得周围宫人跪倒一片。
骄矜少年带着一身热气,被冲撞了难得的没恼,将手中马鞭抛给身后侍从,垂头饶有兴致地看他,“你就是那个成难?我当能有多厉害,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他言语带刺,摆明了要让人难堪。
成难不卑不亢,站的笔直,拱起手略略施礼。
宁祯最烦这种古板老学究的做派,当下立刻拧了眉,摆摆手,“罢了,从明天开始,你便做本太子的侍从,跟在身边伺候笔墨吧。”
说完领着一众人,一阵风似的卷走,独留成难一人。他面无表情,只是藏在袖中的一双手攥的骨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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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星君置身于这个妖物编织的幻境之中,脸色苍白,他在抑制不住的发抖,他不明白,这不过是再最普通的画面,为何他会感觉到……疼痛?
他跪坐在地上,发了愣。
画面中紫藤花漱漱而落,许久后,他苦笑了一下,用尽最后一丝清明,自散神息求助。银白色神息自他周身四散开来,所有星辰黯然失色。
司命与谛生不在身边,他再想保那两个拖油瓶无恙,也只能做到如此。
他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与那妖物打斗时留下的伤口,止不住的往下滴血,与此同时,心中的疼痛与疑惑由于神力的耗尽再次席卷而来,他的意识开始涣散,犹如风中残烛一般,“哗”的一声灭了。
他呕出一口血,缓缓闭上了双眼。
血腥味弥散,夜风很冷,断壁残垣在微微的银色神息中镀上一层薄冷白霜,远处有夜枭哀啼。
明知一路赶来,眉头片刻未松过,而此刻更是rou眼可见的白了脸。他能感觉到,越靠近神息所出之地,血腥味与不祥之感便越浓。
灵星君此番定然凶多吉少,若只是皮rou伤还好说,毕竟养两天就好了,但要是像他之前一样溺入幻境……他脑中闪过先前幻境中的情景,疼痛猛地冲上脑袋,逼出一圈细密冷汗。
夜风中,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身后铃音步步靠近,明知忙抬手锤了几下额头,强自镇定下来。
手刚垂下,容问便到了他身后,那阵铃音自然是来自卷耳。
“阿知?”容问关切的看着他。
周围一片静谧,眼前那处荧光像是一片飞舞的流萤。
明知抬起那只裹了绢布的手,若有所思,很久后,浅浅一笑,“……你在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