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劲跺跺脚,努力去适应,后悔没多穿几件衣裳。
容问似乎是看了他这副模样,歪头想了一下,问道:“冷吗?”
说完没等他回答,不知从哪拿出一件黑色斗篷,抖开披在他身上。
斗篷宽又长带着一股暖洋洋的味道,把他从头到脚拢在里面,暖了。
他面上却有些挂不住,别别扭扭开口,“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有?”
容问浅浅一笑,替他把斗篷再拢拢紧,声音落在他头顶,“料想会用到,便带着以防万一。”
他把容问从头到脚看一遍,纳了闷,“你怕冷吗?”说着作势要吧斗篷摘下来还给他。
容问连忙止住他动作,嚅嗫道:“那倒不是。”
就这么一句,低下头去再不做多解释,黑暗中灯光透过树影斑驳在他泛红的面颊上,忽明忽暗。
明知没注意到他神色变化,他被不远处一悬槿花灯笼的小摊牢牢吸引去,眯眼片刻,他对容问道:“你等我一下。”
语罢,向那小摊走去。
摊子是卖木头小玩意的,摊主手巧,雕的花虫鸟兽似活的一般,憨态可爱。
就着槿花灯光,他眼睛扫了一圈,挑了最角落的一只木头小狐狸,对光细看。
小狐狸圆滚滚的,蜷缩成一团作休憩状,只露出个小脑袋,两颗黑石头的眼睛嵌进眼窝,灯光映照下更添几分生气。
他忍俊不禁,想起容问那双变换过的黑眼睛,付了银子往回走。
容问赶紧迎上来,关切道:“怎么了?”
摊开手,他将木头小狐狸展示给容问,说道:“瞧着挺讨喜的,买来给你。”
他这一路上受容问照拂颇多,总想送点什么给他,以表谢意。
容问愣一下,接过小狐狸,喜笑颜开,眼睛亮亮的,“我一定好好收着。
“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你喜欢就好。”他被那笑容蛊住了,一时竟不敢直视他,只得垂眼。
容问将小狐狸仔细收起来,语气快乐又认真,“大人给的,就是路边随手摘的一片叶子,我也喜欢。”
他突然有些怕容问,越发不敢看他,更不敢接他话,含含糊糊糊弄过去,说道:“我去前面看看。”
容问快步跟上他,夜深露寒,怕冷的都已经回到了船上,夹岸人一下少了一半,并肩而行也不觉得拥挤。
道旁人零零星星,或站在摊铺前挑选货物,或两两三三闲话家常,唯一相同之处就是每个人脸上都在笑。
两人走的慢。明知好些年没见过眼前这等人间风物,细细观赏一路,喟叹不已,“这般盛世安定的景象,我有好多年没见过了,大成皇帝确实是个明君。”
他年少时,战争四起,饿殍遍地,连山中野狼都瘦的皮包骨,眼前这等景象难免让他动容。
他眼睛在灯光下闪烁,再用这双闪烁的眼去细看每一处景,要把它们绘在心里。
而容问游走世间,早已见惯不惊。
他面上带着一丝笑意,温温的,让人在寒夜如沐春风,出声更似春风,“当下这位不见得,不过那位与灵星君有关的开国皇帝成婴确实当得起这两个字。”
“此话怎讲?”他疑惑道。
此时,容问眼神中多出一丝罕见的敬畏,反问他,“大人可听说过当年闻道圣人殉道于大忘山一事?”
他一顿,答道:“这是自然。”
闻道圣人就是当年亲点他为恶神的众神之主。
当年世间礼崩乐坏,国不国,王不王,天道降灾于人间,大旱洪水时发。后有圣人降世,与他的十八位弟子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以血rou传道感化世人,开辟新天庭,众神称他为祖神,而世人称之为闻道圣人。
后来祖神殉道于大忘山,躯体化为世间万物,十八弟子只余两位,一位是当今东府君梁遂,一位是西府君云歇。
雪神大人慕同尘原身就是当年祖神以血浇灌过的一枝花,得了机缘,才修成正果。
“当年祖神以身殉道,体肤化为世间万物,却独留下了一缕残魂,化名为‘同悲道人’,游历世间诸国。后在大忘山顶树下置一竹席,风雨不动,解人困惑,与百家论道。”
容问眼神朝向大忘山方向,继续道:“月燕灭国后两年间,成婴曾师从同悲道人,学习帝王之道用兵之术,才有了如今的大成。”
听至此处,他心中不由一惊,但看容问神色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说道:“我飞升一千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些。”
不仅是他,怕是连祖神两位亲传弟子都不见得知道这段秘辛。
容问笑了一下,淡淡说道:“我也是凑巧得了同悲道人青睐,才能尊称他一声老师。”
“祖神是你的老师?成婴是你同门?”他一愕,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容问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停顿思索一下说:“老师只是祖神大人一缕残魂,算不得是祖神本人,不过成婴确实算得上我半个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