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是气上头了,觉得这小猫儿好不懂事,这宫里眼下情势这样险峻,他竟还不听话地往外跑,万一被太后的人盯上了,那便是有去无回了。
在得知宫人们翻遍了整座大明宫都没能寻到他的那一刻,陛下只觉得通体生寒、肝胆俱裂。
他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幼年时,眼睁睁地看着生母周氏惨白的尸体被抬入棺内。
而站在他身侧的女人衣袖上熏着一股浓烈的香,红唇白脸笑颜、凤冠珠翠当啷,那柔滑的手轻轻牵起了他的小手,贴在他耳边说:“阿野,今后本宫便是你的阿娘了。”
裴野遥遥地看着那个无助又可怜的自己,觉得他那样远,但又那样近。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是贪得无厌,没有只手遮天的能力,却还要奢望能将他的小猫儿永远留在身边。
方啼霜试图推开他的怀抱,可惜不仅没能推动,陛下箍着他的那双手反而还越来越紧了。
他便赌气似地,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一股脑地抹在他的肩头,他知道裴野很爱干净,他就是要惹恼他,要气死他。
可陛下却不恼,还那样亲近地拥着他,然后轻声对他解释:“那日太后见过你之后,便让人四处散播谣言,说孤为内宦所惑,故而才迟迟不肯立后封妃。”
方啼霜懵懵懂懂的,有些听不太明白:“我哪有那样的能耐?他们真傻,这样胡扯的话也信。”
可再仔细一想想,怀亲王还比裴野还要年幼些,但府内却早已添了两房侧妃,又有数不清的妾室,家中长女今年都快满五岁了。
而裴野身边却连位采女也不曾有过,御前的妙龄女婢也不少,可方啼霜却也不曾见他对谁多瞧过几眼。
“然后呢?”他问。
“紧接着,寇党与几位重臣联名上书……要孤杀了你这惑乱朝纲的妖宦。”
方啼霜顿时愣住了,缓了一会儿后才惊道:“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坏呢?”
裴野顿了顿,而后又道:“先帝还在时,曾养了一整个猫舍的狸奴,也是这群人……屡次上书,要他灭杀了那些‘惑君乱政’的小猫儿。”
“在他们眼里,宫奴的一条命,和那些狸奴并没有什么区别。”
方啼霜的眼泪止住了,有些后怕地看着裴野。
“立后是孤不得已而为之,”陛下抬手揉了揉他毛绒绒的头发,“不过你放心,孤心里有主意。”
方啼霜的心也软了,软乎乎地贴上去,勾住裴野的脖子,凑近了问他:“可陛下难道要一辈子都不娶妻生子吗?”
他贴得这样近,近得裴野仿佛都能触到他的鼻息,都快要碰到他那润红而柔软的唇瓣了。
裴野艰难地移开目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别凑这样近……”
谁料方啼霜听了这话,不仅不往后退,还更往前一凑,然后在陛下的下巴上,很轻地碰了一下。
“你……”陛下的脸色忽地变了,藏在乌黑长发下的那双耳朵不由自主地红了。
只见那方啼霜先是狡黠一笑,然后得出了一个奇怪的定论:“陛下很怕我亲——你为什么这样怕我呢?”
裴野看着他,没说话,眼神忽明忽暗,像是在抑制着什么。
“不要胡闹。”
“我不胡闹,那陛下要答应我一件事,”方啼霜盯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万一以后,陛下心里的主意行不通,那些坏人把你逼得不行了……”
他顿了顿,然后自以为很慷慨地说:“你可以娶妻立后,可你还是要最爱我。”
裴野忍不住笑了笑:“说什么傻话。”
那小孩儿忽然伸手,随后很不知轻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脸,眼里写满了认真:“我说真的,你要是不答应,我可就要去爱别人了。”
“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方啼霜脑海里顿时蹦出了小咪那句“你只想和他生小猫吗”?脸上很快红了一片,猫耳朵也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他猛地推开裴野,很心虚地冲他喊:“烦死啦你那么大人了,这还不知道吗?”
说完就兀自掀被下床,急匆匆地跑回自己那张小床上去了,只留下一个落慌而逃的背影。
裴野转头看着屏风那侧的模糊人影,忽然很轻地笑了笑。
第七十七章 “这是一对。”
是日。
曹四郎歇了假, 方啼霜便把他找了过来,两人一道坐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自从那天之后, 有那么几日,方啼霜心里总是飘飘然的,时不时便觉得自己就快要飞起来了。
但他其实并不太明白这样的感觉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要靠近裴野、与他说话、同他对望。
可他又不愿意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于是就这样矛盾而纠结地避着他。
“听说陛下这些日子里要立后, 说来也奇怪,原来礼部细细核对过圣人与寇氏的生辰八字,二人命格互不相冲,”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