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裴野忽然用脚尖微微勾起了他身上的厚披风,方啼霜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脸上一红,立刻就用手把披风拉紧了。
可那抹白色的影子还是在裴野眼前闪了闪,他看着地上那人:“没穿衣裳?”
“没来得及……”
裴野又笑:“这是连衣裳都顾不上穿就来找孤了?”
方啼霜总觉得他的笑很不怀好意,不像是在笑,更像是在讽他。
“即便是采花贼,也断没有不穿衣裳就来的道理,”裴野说,“看来你是色中之魔,实在是再坏也没有了。”
方啼霜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但又不知该如何辩解,他连采花大盗要怎样采花都不知道,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是个色魔了。
一直立在旁侧的曹四郎听着皇帝的语气,发现裴野与自家小弟竟是认识的模样,这一变故把他心里才想出的几个应对之策都给搅乱了。
裴野就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转身又回到了堂上,施然落座后,他吩咐道:“椿烨,带他去换一身衣裳。”
戚椿烨颔首:“是。”
第三十六章 “这衣裳会咬人吗?”
待戚椿烨将方啼霜带走之后, 裴野便转头看向曹四郎:“他是你小弟?”
曹四郎愣了一下,然后应道:“是。”
“可方啼霜, 不是早死了吗?”裴野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只是在与他谈些闲话,“他的尸首还是你母亲张氏拉回去的。”
曹四郎心下一慌,听裴野的口气,像是有关于方啼霜和他家的事儿,他都很清楚, 可他作为方啼霜的兄长,对自家小弟死而复生一事,却是真的一点也摸不清头脑。
平日里两兄弟又没机会独处,他甚至连听方啼霜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奴婢也不清楚……”他眉间一蹙, “奴婢也以为啼霜他……”
裴野端详着他面上的情绪变动, 忽的又问:“孤听闻你年前曾追打过那小猫儿, 可有此事?”
曹四郎点了点头:“那日奴婢被猫叫声唤醒, 又想起自己那一道进宫的小弟,心下烦闷,故而失手打了它, 受惩之后奴婢已思过悔改……”
“倘若真是它害死了你小弟, ”裴野打断他道, “它也合该挨你这一下——可方啼霜现在却还活着,你要如何解释?”
曹鸣鹤摇了摇头:“奴婢……”
“这么说,他方才那句所谓‘不足为外人道’,和你也没说?”
曹四郎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只好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 你家里给方啼霜堆的那小坟包里并没有他的尸首吗?”裴野一字一句, 很缓慢地说着。
曹四郎面上的第一反应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看起来就像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若是个成人,裴野必然会笃定他是心机深沉,可他只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毕竟碍着年岁,面上情绪与身上举止反应,都是很难作伪的。
当然,也除却他天资过人,伪扮得太好。
与此同时,戚椿烨带着刚更完衣的方啼霜进殿来了。
裴野的注意力又重新落回到了方啼霜的身上,大概是这儿没有合适他的衣裳,戚椿烨给他换上的是他穿小穿旧的旧衣。
看起来其实还很新,只是尚衣局每岁给他缝制的新衣太多,而他又长得太快,很多衣裳来不及穿两次便压了箱底。
可既是他穿过的衣裳,又不得随意地赏给宫人,所以要么是积压着,要么就由宫人们择一吉日烧毁了去。
戚椿烨挑的这件衣裳只是一件常服便装,给方啼霜穿也不算太过逾制,再说方啼霜才刚也穿了皇帝的那件披风,戚椿烨也不见他动怒,故而他揣摩着皇帝的心思,料想他给方啼霜换这身衣裳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裴野的目光向下压,只见方啼霜身着一件天青色的圆领袍衫,及腰的长发被束成了一个小冠,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像个富贵人家的小郎君。
“过来。”裴野道。
方啼霜一回生二回熟,很顺从地就走到堂上去了。
到了桌案一侧,见皇帝提笔,于是方啼霜便伸手在砚台里添了些水,然后拾起墨块便开始研磨。
堂下立着的曹四郎则悄悄瞄了一眼堂上那人,只见自家那小弟看起来竟不是第一回 干这事儿的样子,面上还略带一丝憨笑,很有些没心没肺的意思在。
方啼霜可不知道他方才走后,他阿兄都经历了如何一番波涛暗涌,只知道这小皇帝待猫待人都挺和善,虽然时常喜欢捉弄猫、捉弄人,但他肯定是个好人。
他还让人给他衣裳穿,没让他在半光着身子跪在底下,可见这小皇帝的心地还挺善良的。
不过虽然方啼霜觉得裴野是个好人,但裴野可不觉得方啼霜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子。
“你,”裴野忽然问,“家住何处?”
方啼霜脱口回道:“豫州……后来跟着阿娘来到了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