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啼霜一进门,便瞧见屋内的婉儿坐在他那张小矮桌边上,腿上还盖着他的小绒毯子,他像寻常一般“喵呜”了一声,然后蹭地跳上了她的膝头。
婉儿被他吓了一跳,她方才心中忧虑,没敢回屋休息,一直在这屋里等着方啼霜回来。
她如同平常一般,顺手摸了把小猫儿脑袋顶上的绒毛,依然感觉“小猫儿大变活人”一事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就像是她睡糊涂了做的一场梦。
但见这小猫儿平安回来了,她还是松下了一口气的。
“双儿,”她试探着问了一声,“你找着那人了吗?”
小猫儿在她怀里摇了摇头,还有些委屈地咕哝了一声。
“方才没叫人瞧见吧?”
方啼霜不知道要怎么作答,若是点了头,这事他和婉儿又解释不清,反倒又平白叫婉儿担心了。
于是他便假装听不懂人话,从她膝头跃下,而后缓步走回窝里去了。
“主子怎的不搭理我?”婉儿跟了过去,自说自话道,“也是,若是被那千牛卫瞧见捉住了,您哪里还回的来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忽的又“咦”了一声,追问道:“你那身衣裳呢?”
这问题方啼霜实在也很难答上来,都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的,更何况他此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语言不通,他喵喵叫半天也是白搭。
方啼霜很快便把屁股尾巴冲向婉儿,然后往窝里一趴,不欲再动弹了。
“您可真是……”婉儿给他盖上了那方小毯子,然后轻声道,“这大明宫的规矩可比咱们原先那儿严厉得多,您要是把衣裳丢在路边,被哪个贵人瞧见了,这多有伤风化?”
她继续絮絮叨叨地念经,方啼霜起先还“喵”两声作为回应,后来便困得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发现那小猫儿早已睡过去之后,婉儿轻叹了口气,而后又替他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熄灯离开了。
第二日清晨。
方啼霜原本在窝里懒觉睡的好好的,忽然便被婉儿抱了起来,他困成了一团白色的棉花,挂在婉儿的手上一动不动。
“双儿,双儿主子,”婉儿唤了他几声,“陛下召您过去呢,往后您是每日都要当值,每月逢初一休一日。”
方啼霜顿时从美梦中惊醒过来,满面惊恐地睁开了眼睛。
一月一休,这真的不是在虐猫吗?也太过分了吧!
屋外泽欢等人很快便端了一碗rou粥和两粒山楂丸进来:“猫主子快用餐吧,千万不敢让陛下那边等急了。”
方啼霜自进宫以来,还是第一回 连吃饭时的心情都这样苦涩,他也实在是没想到,他都变成猫了,竟然还要干活,要干活就算了,还这么辛苦……
外头天还不见大亮呢,他竟然就要去自己的岗位上报道了!
但心情不好归不好,那碗rou粥他还是连碗底都舔干净了,半粒粥饭也没剩下。
他才用过早膳,皇帝那边便已差人来了,来的正是那位昨晚捉他的中郎将,他的皮肤晒成了铜色,笑起来那排牙齿如瓷一般白,方啼霜总觉得他朝自己笑的时候,有一种很憨厚的味道。
“苏将军,”婉儿抱着方啼霜朝他福了福,然后询问道,“今儿个怎么是您来了?”
“戚公公正忙着伺候圣人用早膳呢,脱不开身,圣人便打发了某来。”
方啼霜还是困得不行,不太高兴地掀了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今日的“两脚坐骑”,那人果然又朝着自己笑了笑:“猫主子用过早膳了不曾?”
“方才用过了,”婉儿替方啼霜答道,“劳将军送主子这一趟了。”
“某分内之事,姑娘不必多礼。”说完他就从婉儿手上接过方啼霜,抱着他往正殿方向走了。
这位姓苏的中郎将明显是个练家子,他的步伐又快又稳健,方啼霜窝在他怀里,感觉比被那戚公公抱着可舒服多了。
就这样,方啼霜又在他怀里睡了个回笼觉。
途中,方啼霜似乎感觉到有人偷偷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毛,不过他早就被摸习惯了,只要不碰他耳朵、尾巴和肚皮,他一律都随人怎么摸。
也不知是不是忽然心有所感,那中郎将才抱着方啼霜踏进正堂,那小猫儿就倏然睁开了眼,又和旁侧食案上的皇帝撞上了目光。
裴野才刚下朝不久,面前的食案上摆了几盏清淡粥菜,瞧见这小猫儿到了,他面上也没半点情绪起伏/,只是继续不疾不徐地用着早膳。
方啼霜照旧是坐在他身侧地面上的一个小团蒲上,他无事可干,于是便仰起脑袋悄咪咪地看向裴野。
这位金尊玉贵的少年,举手投足间都是一样的贵人作态,吃东西也不像是吃东西,动作慢悠悠的,反而像是在作画似的。
这吃相和他的一比较,简直就是大相径庭。
方啼霜是挨过饿的小孩,除了父母健在的那几年,后来跟着阿娘在羁旅途中、又辗转到了舅父家中,都鲜少有能吃饱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