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突然病了,”他说,“你现在手还经常发抖吗?”
噢,我不想他提起这个。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我有什么问题的讨论,而且,尤其是布彻尔……虽然现在很可能已经晚了,我希望我在他眼里的看起来能更好一些,哪怕不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形象。
“你想要我吗?”我忽然问他。
布彻尔愣了一下。这大概是一个他完全没料到的问题,但是他回答得很快。
“不,”他说,“你烧得很厉害。”然后他就推门出去上学了。现在是清晨,时间还很早。在他走后,我仍然感到一种极为强烈的羞耻,如果不是我浑身酸痛、动弹不得的话,我就会打开窗户然后跳下去。我被拒绝了。尽管理智上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却还是难以接受。满怀耻辱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努力地下床去尿尿,然后又剥了一片止痛药吃,以防我头痛。
吞下去的药片起效很快,接下来的时间就几乎全在昏睡里度过。到第二天中午,我终于退了烧,感觉有点虚弱,但总的来说还不错,于是我赶去芝加哥,向我的一个主顾解释为什么在约定好的时间里我没有出现;除此之外还和我的伙计大吵了一架。
“以后再也不要把东西卖给赊账的人了,”我说,“否则你就替我去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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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找到时间去西里安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我记得那是一个礼拜日,当天早上,我路过邮筒,将准备寄给匿名朋友的信投了进去,而且就在这一天,我和布彻尔起了一点争执。
当时我们在厨房吃早饭,我突然想起来之前的事,于是对布彻尔说起探长下葬那天,有人砸破了我家玻璃,把乌鸦扔进来的事。
“我还换了一块玻璃,”我说,“那时候你不在家。”
“什么?”他说,“厨房的玻璃都是旧的。”为什么在这种小事情上也要质疑我呢?我于是和他争论起来。然后我们各持己见,去看了厨房的玻璃,每一块的脏污程度都差不多。一块新玻璃是不会这么不干净的。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忽然大为光火。
“你是想说我出现了幻觉吗,布彻尔?”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澄清得很快。可是我却感觉到,他是因为妥协才这么说的。
我感觉有一点郁闷,怀着这种沉郁的心情做完了手头的事,然后前往西里安家。我敲了一次门,没人应门,所以我不得不更重一些,又敲了一次。过了一会儿,西里安来开了门,他穿着一件很陈旧的米色围裙,身上脏兮兮的。
“这是在搞什么?”我走进屋,发现他竟然在和我们的人质一起做木雕。餐桌被征用为工作台,上面原有的空花瓶和烛台都移到了柜子上,桌布也抽掉了,光秃秃的桌面上散乱着很多工具、小的木块,和大片木屑粉尘。
“看来你们俩相处得挺融洽。”我从桌上拈起了一个木头小狗,很粗糙但又活灵活现的一个小玩意。安迪说这是西里安做的。我都不知道西里安还有这个手艺。“我错过了什么?”我问。
“苏伊,你做木雕可能会很危险。”西里安说。我想他是在给我解释为什么从来没邀请我做这些吧。为什么他觉得我会在意?
“我的手已经很久不抖了,”我说,“我戒酒了。”
西里安歪着头看我。
“……好吧,但至少比以前好多了。”我说,从口袋里掏出原本要给安迪的那一包粉末,随手抛向他。然而西里安伸手就把它截住了。
“这是什么?”他问。
“你别捣乱了,给他吧,”我说,“这家伙有瘾的。”
“我知道。那太恐怖了,安迪,向苏伊学学。”他说,把纸包揭开,任由那些粉末都洒在地上,他身后的安迪伸长了脖子,露出贪婪又惋惜的神色。
“你可以戒掉的,”西里安转头对他说,“生活总归还是要向着回到正轨的方向前进。”
“拜托,连自由都没有,我还有什么生活可言啊?”安迪说。
我发现了,他就是很擅长露出这种可怜的哀求的神色。
“他说得对。”我对西里安说。
西里安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安迪又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如果经常像昨天那样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稍微等一下,”我说,“我没来的时候,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他们俩对视一眼,竟然几乎统一地露出了那种没什么好说的神色。
“一些很混乱的事。”安迪说。
噢,我讨厌别人有一些秘而不宣的东西,又不告诉我,又让我知道它存在。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与我无关,我被排除在外了。可是,说到底,我好像也没什么非知道不可的。
“……好吧,”我说,对着西里安,“那你现在有一个新朋友了。你应该不会把他偷偷放走吧?”
西里安向我保证他不会。当然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我想,在安迪彻底改邪归正、戒掉他那个小癖好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