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发出轻微的响动,原本熟睡的人睫羽颤动几下,慢慢睁开眼睛。
眼皮好像负着千斤重量,周岁禾睁开又闭上,如此反复几下才缓和一点。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让他很快知道这里不是自己家,他微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房间很大,装饰简单。
昨晚发生的事还有些残存在脑海里,周岁禾猜想这里是谢庭玉的家。
他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昨晚自己失控的样子和谢庭玉最后抱着他说的那句话在脑海里交替出现。
谢庭玉说:“我带你回家,只是,我怕你不要我。”
要或者不要,好像从来不能遂他的意愿。
门从外面推开,谢庭玉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房间里,拖鞋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无声地走到床前,新增的重量使周岁禾身后的床陷下去了一块,他从背后抱着周岁禾,把他完全拢进自己怀里。
周岁禾一动不动,假装还睡着。
“我知道你醒了。”
周岁禾背对他睁开眼睛。
“虽然晚了七年,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如果我能早一点察觉或者早一点找到你……”
可是没有如果,是他欠了周岁禾七年时光。
哽咽的声音从周岁禾的脊背传到心口,温热的感觉也一并被他感受到。
谢庭玉在哭。
两个人都静默着,空气里跳动的微尘好像都有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谢庭玉才开口说话。
“为什么考海城大学?我曾经去清大找过你。”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些嘶哑,昨晚一夜没睡,看了周岁禾半晚,抽了半晚的烟。
今天早上趁着周岁禾还睡着,他去了一趟爷爷家。回来后助理就把查到的资料给他送来。
上面是关于周岁禾这七年的经历。
清大是他们当初约定好的学校,也是周岁禾的目标。即使猜到周岁禾可能会为了躲自己而放弃报考清大,谢庭玉也抱着一丝侥幸去清大寻过他。
结果当然是没有周岁禾这个人。
直到今天早上拿到那一叠资料,他才知道原来周岁禾就在自己身边,他们上的是同一所大学。
谢庭玉当初选择留在海城的原因是期盼有一天周岁禾能回来,另一个原因就是这里充满了他和周岁禾的回忆。
兜兜转转,当年梦想着能走出去的少年都选择留在原地。
可命运也着实弄人,他们在同一个学校呆了三年,竟一次都没碰见过。
哪怕方寸之间,那些该错过的人和事也终将错过。
周岁禾复读了一年,那时他尚处于来到陌生地方的惊慌中,当时的状态不足以让他应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高考。
他和谢庭玉差了一届,一差就差了近在迟尺的几年。
“nainai想让我报海城大学。”刚刚醒来的声音有些干涩,周岁禾继续说:“她说这里总归是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nainai的身体一直不好,早年儿子儿媳的相继离世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她独自支撑了这么多年,养大周岁禾是支撑她活着的唯一信念。周岁禾高考完的那一年,nainai突然晕倒,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就离世了。周岁禾记得很清楚,那一段时间,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大雨,一场滂沱大雨让老人永远安息,也让周岁禾在这个世界真正孑然一身。
窗外滴滴答答,病房里仪器也在滴滴作响。nainai的Jing神看起来比平时好一些,她握着周岁禾的手,眼睛不离他片刻,好像要把她这后半生唯一的牵念刻在脑海里。
nainai的眼神太迫切也太悲伤了。周岁禾心里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反握住nainai的手,急切地喊了一声,“nainai。”
“不怕,小禾苗要学着长大了。”nainai露出平时一样慈爱的笑容,语气温和地说:“nainai本想等小禾苗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再离开的,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其实nainai知道你和谢庭玉的事,当时他对你很好,nainai以为你们会一直在一起。”
“nainai,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们的小禾苗太简单了,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nainai一看就知道。”nainai抬手摸摸周岁禾的脸,带着薄茧的干瘦手掌在周岁禾的脸上留下温度,他贪恋这种温暖。
“后来,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你哭着跟我说要搬走,nainai心疼你啊。我的小禾苗值得被很多人喜欢,以后你会遇到一个爱你的人,你们会互相陪伴到老,他会代替nainai和你的爸爸妈妈陪着你、爱你。”
这是他对小禾苗的祝福,希望他余生都不孤独。
“nainai走了以后,带着nainai回海城吧。那里是你熟悉的地方,小禾苗太没有安全感了,在熟悉的地方可能会快乐自在些。”
她是何等的了解周岁禾,她知道他心底年深月久的孤独,知道他在陌生人群里的惶惶不安,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周岁禾在她走后能快乐一些。
或许,这个爱着自己孙儿的临终老人冥冥中感觉到周岁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