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听澜莞尔,从鼻腔溢出一个低沉的音节:“嗯?”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严格来说已经过了使用“某叔叔”这种叠字称呼的年龄,他以为凭叶辞这么别扭的性子肯定会想办法叫得生硬些,没想到一字不差。
一把清凌凌的、少年的嗓子,隐含懊恼与耻意,偏偏又乖,轻轻叫着叔叔……
霍听澜心下轻叹。
真的要命了。
“今天辛苦您了,给我讲了……这么多题。”叶辞打了腹稿,一气呵成。
“不客气,”霍听澜定了定神,合上一份文件,又翻开另一份,“有不会的就随时来问。”
叶辞看着他手边那一厚摞文件:“您工作,很忙吧?”
“忙不忙看情况。”霍听澜淡淡道。
叶辞了然,以为他的意思是他有忙的时候也有闲的时候,不确定。
霍听澜唰唰几笔在合同上签了个字,补全后半句:“学习的事情要紧,你来问题我就不忙。”
他神色从容,仿佛在说很平常的话,叶辞却像挨了记暴击,昏头涨脑地挤出两个语气词:“……呃,嗯。”
就算他没见过世面好了……他活了十八年,除了叶红君,从没有人待他这么上心过。
他一向清楚怎么应付不欢迎他的人,比比谁的拳头硬就行了。
却没人教过他怎么跟对他好的人相处。
他想接近,想等同等的好意回报,却又怕自己笨拙露怯。
霍听澜抬眸,见叶辞嗫嚅着,整句的话都挤不出,心头软了软,终于收了神通,柔声安抚道:“只是举手之劳,不会麻烦我。”他弹了下手里的文件纸,笑叹道,“琢磨这些比做题累多了……就当帮我换换脑子了,好吗?”
“……好。”叶辞眸光微颤,认真点了下头。
有霍听澜辅导,叶辞看见了希望,学习劲头噌地就上来了。除去学校布置的作业,他还要补习之前休学落下的进度,为了完成给自己制定的目标他不到凌晨不睡觉。连续一周熬下来人都憔悴了,皮肤倒仍像嫩笋般白净,可眼底那两抹淡青也格外明显。
霍听澜又欣慰又心疼,怕叶辞熬坏了,一到晚上十一点就去书房撵人,亲自盯着他回房休息。
叶辞嘴上答应得乖,却偷偷把叠成小豆腐块的卷子揣进口袋,蒙混过关,在卧室挑灯夜战,困了,就溜到露台上抽支烟。
他睡眠一向少,身体也扛得住折腾,为了给叶红君筹钱治病,最艰难的那一年他经常白天黑夜连轴转,打工时困极了,就支着脑袋在收银台上打个盹儿,一睁眼就又有力气干活了。
然而,可能是这段时间被霍听澜养娇了,这么熬夜苦学了小半个月,叶辞还真累病了。
这天周五,叶辞惯例早起,下床从书包里翻出几板药。
大约是疲劳导致免疫力低下,被感冒病毒趁虚而入,这两天他一直不太舒服,反复发热,困倦乏力,肠胃也受到了牵连,肚子莫名闷痛酸胀。
叶辞把药片抠出来,在手心聚了一小把,一股脑吞了。
消炎的、抗病毒的、退烧止痛的……
这种蛮横的用药习惯是他近两年养成的,一天打几份工的情况下他有个头疼脑热也没空去医院,索性广谱打击,把可能对症的药都吃上,早点儿好病免得耽误上工。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感冒相当顽固,叶辞吃了两天药都不见效,难受得绷不住了,吃早餐时模样病恹恹的,终于被看出了端倪。
“叶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何叔关切询问。
“没事,”叶辞忍着反胃含了口粥,硬是吞下肚,“就是……有点烧。”
何叔看看那张烧得chao红的脸蛋,觉得不像低烧,便提议道:“我替您向霍先生说一声,让先生给您请半天假,再叫医生过来看看……您觉得呢?”
“不,不麻烦了……谢谢您。”叶辞起身离席。
他怕霍听澜知道了要加倍严格地盯他睡觉,但他真的很想尽快撵上学校的进度。
结果何叔传话飞快,叶辞刚到学校,霍听澜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向他确认是否真的没有大碍。
“真的没事……我吃药了。”叶辞走出教室,在走廊拢着手机说话,因为烧得发蔫,嗓音格外软。
“什么药?”霍听澜追问。
为了让人放心,叶辞结结巴巴地报出一大串药名。
霍听澜沉默半晌,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过量服用感冒药可能引发肝肾功能损伤,你不知道吗?”
叶辞微怔,他确实不知道。
什么肝肾损伤的……听都没听过,他就知道那样好得快。
霍听澜轻轻叹了口气,问:“……体温多少?”
“我没量……”叶辞听出霍听澜不高兴了,急急道,“肯,肯定是低烧。”
说是低烧,其实他对发热温度没概念,反正没烧躺下就一律按低烧处理。
“低烧……”霍听澜知道叶辞对“低烧”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