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已经坍塌的王朝似的,旧的亭台楼阁也随之一并坍塌了。
这漫天的大火仿佛没有尽头,蔓延所至悉数毁灭,温姝和谢卓两个人被用粗布麻绳死死捆缚在正厅的中央,火焰从四面八方喜汹涌而来,已经能感受到热烫的气息。
谢卓艰难地挪到温姝的身边,与他肩膀靠着肩膀,眼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他们共同看着这一场夺命的热焰,仿佛在漆黑的天幕下看一场盛大的烟花。
后来浓烟已经覆盖了夜空,再看不到星星。
谢卓笑叹,“温姝,今日是除夕。”
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
温姝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眸中依然没有分毫表情,“明年的除夕就是你我的忌日。”
星火落满谢卓的眉睫,将死之际依然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死亡对他而言是拥抱生命的另一种形式。
脚边的碎雪静悄悄地融化,像一捧污浊的眼泪。
枯死的老树枝发出吱呀的响声。
红的梅花落下了,落在雪中,被烈火卷了起来。
“温姝,你后悔吗?”
“什么?”
“帮助祁凤霄,当日宫变时候你我都在殿后,祁凤霄对皇帝说了什么你我都听见了。”
温姝垂着眉睫,想起来过去在长公主府中无风无雨的日子。
从他踏出长公主府的那一日起便再无一天太平,而曾经与祁凤霄的约定也没有实现。
曾也意气风发少年时,而今满目山河满座空,人活一世,最怕的不过是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若干年后祁凤霄给自己的亲人上坟时候,是否会为他的娘亲和兰姨多添一柱香。
谢卓听到温姝反问他,“谢重宁愿以你的性命换来祁凤霄的江山,你会怎么办?”
谢卓闭了闭眼睛,忽然明白过来温姝的想法。
明家军走到这一步退无可退,若是让三皇子登基得势,过去跟随祁凤霄这些人哪里能有好下场,父亲的选择感情上觉得心冷,理性上可以理解。
温姝也是如此?
谢卓凝视着温姝,他苍白如纸的面容被火海镀上了一层金色,像疲惫很久终于得到休憩的旅人。
谢卓隐隐约约看到了当年的温沐之。
他虽未曾见过,却听祁凤霄说过。
当年那个温沐之能走砧钉告御状,也能为了娶到心爱的女子与权贵为敌,如今的温姝似乎是向权贵屈首了,却只有祁凤霄知道,这一身的脊梁从来没有弯过,打碎了他的膝盖,他还剩下腿,打断了腿,还有一双手掌,总有一日能爬到仇人的身边,而温姝所遭遇的,又何止是断腿断脚这么简单?
他似乎变成一个偏执的疯子,又似乎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而真正的温姝是什么样子,这么多年谁知道呢?
这个人一辈子,只有将死的时候才能得到安宁。
温姝被烟雾呛咳出声,细瘦的五指在捆缚之下握的生紧,谢卓看着他叹了口气。
谢家的小爷这一生无拘无束,肆意妄为,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朝野上下闻名的jian人佞臣扯上关系,甚至落到与他一起死的地步,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内心竟生不出一分厌憎之心,满腹的柔情和怜惜几乎将他吞没。
“温姝,听人说死前不说真话,下辈子投胎会做个哑巴。”
第二百零九章
谢卓分明是在开玩笑,却见温姝认真看过来,“是真的吗?”
谢卓没有想到他信了,于是继续信口开河,“所以我问你什么,你要和我说真话。”
他这样重视下辈子,是因为这辈子已经无可期待了吗?
谢卓心中微微一痛,像被密密匝匝的针扎到了肺腑。
“你喜欢桑柔吗?”
温姝点了点头,“她就像我的妹妹。”
“你喜欢祁凤霄吗?”
温姝点了点头,“我曾以为他是我的同路人。”
“你喜欢我吗?”
温姝犹豫地看着谢卓,这一次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谢卓笑了,“为什么不说话?”
温姝就说,“我见你时候心中觉得欢喜,不见的时候却不想念,你死了亦不觉得伤心,因为此刻我也要死了。”
他懵懵懂懂地说着撩拨人心的情话,自己却毫无所觉。
若是谢卓手脚能动,此刻必然做西子捧心状,露出死皮赖脸泫然欲泣的神情耍宝逗温姝开心。
他见他时候还觉得欢喜便已经足够了。
谢卓想。
他到这个时候才明白,温姝这一辈子原来从未有人好好爱过他,所以他连什么是爱都不懂。
他与桑柔,不过是早年那一点单纯又执拗的情意,只是后来桑柔因他而死,就成了窗前的一缕白月光,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他与祁凤霄,不过是两个一身狼藉的人互相取暖,所以他生不出来爱,便也没有办法因爱生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