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都在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甚至用杀人,报仇来佐证一切,原来在上位者的眼里始终不值一文。
“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如今的温姝不值得被好好对待,过去的温姝呢?
皇帝闭了闭眼睛,似乎回忆起了曾经那个披着月光走入正殿的少年,时日长久,他已记不清那少年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与多年后的温姝天壤之别。
“朕觉得你有趣,想过要好好栽培你。”
但从温姝蓄意勾引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
他在皇帝的眼中变的下贱不堪,更遑论皇帝早已知道他与多人有染。
无论温姝是否自愿,后果已经发生。
虽然下贱,却依然喜欢,于是留到了现在。
但已不值得被好好对待了。
祁凛州忽然笑了,“温姝,你不知道,朕对自己床上的人,和对自己看重的臣子全然两个态度,你既想做朕床上的人,又想做朕的重臣,你在朕身边越是下贱,便越是彰显自己的野心,而朕这辈子最讨厌有野心的人,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但是朕自认为对你还算不错。”
一边厌恶这丑陋的性子,一边贪恋这柔软的身子,自始自终没有杀了他,已经是皇帝对温姝最大的仁慈。
温姝终于明白,原来当初他敬畏崇拜的那个陛下,是陛下在臣子面前摆出的一张脸,只要他愿意,他能让任何人如沐春风。
而将他推进深渊的陛下,是他在自己的玩物面前摆出的另一张脸,只要他愿意,他能让任何人进地狱。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皇帝是否还有第三张脸?
温姝的脸色苍白,阳光笼罩着他,轻盈的像一团紫色的雾。
“可这是我的错吗?”
他喃喃自语,似乎在问自己,也似乎在问皇帝。
皇帝摇头,“温姝,朕一开始对你便寄予厚望,到底是你被这一身皮囊连累走入歧路,如今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温姝垂眸接受了加害者道貌岸然的指责,“陛下如此公正,史官日后定会给陛下留个好名声。”
“你到底恨朕。”
“陛下高高在上,怎么会体会凡人的喜怒?我啊,只是想报仇罢了。”
“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将这天下拖入绵延的战火,实在是自私自利。你当年困到温家的烂账里,如今困在私仇里,这么多年没有一点长进。”
“陛下,温姝不是好人,格局没有陛下那么大,眼里没有天下众生,只有自己身边活生生看到的人。”
天下众生一一
他认识哪一个?
早就变成了侩子手,也便无须假惺惺地披着人皮。
温姝笑了。
他觉得有些讽刺。
一个杀尽自己身边亲人的屠夫却说自己心中有天下苍生,天下苍生只怕也要瑟瑟发抖了。
“陛下,做了婊子的都不立牌坊,做了屠夫的又何必欺世盗名?”
“胸无丘壑,难成大器。”
皇帝这样评价温姝。
温姝听着这八个字,弯着眉眼道,“多谢陛下夸赞。”
到了这个时候,他似乎也不恨皇帝了。
他就要死了。
谢卓手里得来的蛊毒足够要了皇帝的命。
他笑着给皇帝说了最后一句话,“陛下,真正的三皇子在我手里,您真的要杀了我吗?”
皇帝似乎有些乏了,他没有再看温姝一眼,摆手道,“昌巳,将人带下去罢。”
昌巳推门而入,温姝被带了出去,温家上下被幽禁,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寝殿内终于又只剩下了一人。
已经不再年轻的君王扶着床榻咳嗽出声。
如果温姝没有爬上他的床,或许他会对温姝的美色动心,却绝不会主动将自己的臣子招揽为入幕之宾。或许这是温姝的另外一条路,而彼时的温姝若不成为他的入幕之宾,他自然不会庇佑温姝,也许温姝早已经死在了易家人层出不穷的手段里。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结。
温姝救过他,这是温姝拥有如今一切的原因,而这一切在温姝给他下毒的时候已经抵消殆尽,他给温姝的一切是时候拿回来了。
他回忆起了自己辉煌血腥的过去,也回忆起了未曾登基时候在战场杀伐的快感,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他的妻子儿女,他们有的在地下长眠,有的活成行尸走rou,有的死而复生来夺这权柄,唱戏的戏子换了一拨又一拨,皇家的戏码却亘古不变。
龙榻上朱红的漆还未剥落,这天下就要换了主人。
猎鹰人老了,容易被鹰啄了眼睛。
阳光落在帝王的身上,仿佛死神在为他加冕。
祁凛州让昌巳扶着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老去的容貌。
他这一生即将走到了终点。
或许也死的太过轻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