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睛,遮掩住了凶煞之意。
“圣人不仁,驱百姓为蝼蚁,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杀了圣人,改天换日,方正道也。”
谢卓笑了,“读书人惯常虚伪,我只在意壶中的酒是否足够多,身边的美人是否足够美。”
而这时候他看到了祁凤霄针尖般的视线,“酒已经够多,身边的美人是否足够美?”
谢卓眨了眨眼睛,“乃天下绝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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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凤霄站了起来,谢卓笑了声,“你看外头的人,都是你口中的蝼蚁与刍狗,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天下也只有你自己清楚。明家军在你眼中也不过是蝼蚁与刍狗吗?”
这世上有谁见过祁凤霄真正的样子?
没有人,包括那在公主墓前落泪的美貌男子。
或许连当初那被世人捧在庙堂之上的隆庆王都是假的。
“今日你的话有些多。”
“也许我醉了。”
“那就永远不要醒来。”
祁凤霄用了很多年才将权柄就要拴在自己的腰带,也许只有到做了天下的主人,这些蝼蚁和刍狗才会看到自己主人真正的模样。
漆黑的刀柄就要从坟墓中现世,而世人一无所觉。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兴平二十一年的冬天,太后被从禁卫森严的宫中劫走。
这个时候满朝文武还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太后被劫走,宫里翻了天,而很快朝廷就顾不得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了,从很久以前就消失在人前的明家军副将谢重发出了檄文,上书今上“恣行凶忒,残贤害善,弑兄囚父杀人如麻在前,毒害亲舅矫诏夺位在后,亲族无一不受其害。”文中称“世人皆为其伪善所蒙蔽也”。
此文正如激起千层浪的石,无论在民间亦或官场都引起轩然大波,纵然有些传闻早有,却没有证据,而今这檄文竟详细罗列今上种种罪行,连那先帝遗诏都有了拓印本流传于市井中,各地隐匿于野的明家军惊闻明择武的死因义愤填膺,中原晋国祖业百年,终于面临前所未有的动荡。
明择武此人曾经的威望不亚于先帝,不仅军人乱了,连百姓也乱了。
谁都没有想到明择武竟然死在今上的手中。
也有人认为今上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到底开出了一个太平盛世,于皇室有过,于百姓却无大害,千秋功过自有史书定论,然而有人反驳陛下如今年纪大了,不如曾经年轻时候兢兢业业,由着温姝这样该在床榻上赏玩的佞臣把持朝纲,早已引起了公愤。
在朝堂之上也很快分成了三派,一派以太子和易家为首提议血腥镇压,并在之后罢了温姝以平民愤,一派以温姝为首提议退步谈和,还有一派以林奉儒为首态度保持中立。
而在檄文发出一个月后,明家军已经攻下了西南边境两座城池,逼迫皇帝出面就此事给一个交代。
明家军要什么交代?
让皇帝下罪己诏的声音一时间响彻大江南北,朝廷采取了血腥镇压的方式,一时间各地哀嚎遍野,这也让祁凛州的声誉越发无法挽回,反而让明家军更加肆无忌惮。
西南战事如火如荼,陈昭的镇北军也有一半调至西南平叛,本来还能去更多,却被北方边境本已不成气候的胡人突如其来的袭击绊住了手脚。
陈昭猜测或许是谢重给胡人许了什么好处。
西南方向是明家军的老巢,谢重调兵遣将不在话下,且苗寨中巫毒奇药甚多,处于易守难攻的状态,折了西南当地官府不少兵力后重重挺进,直到攻占了第五座城池,这第五座城池是西南边境的一道屏障,一旦被攻下来,就像西南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整个西南陷落也不过是时日长短的事。
这一仗抵抗的艰难,当地驻军近乎被全剿,驰援的镇北军损失一半,而明家军伤亡甚至不足计数,这当然不只归功于明家军的将士士气如虹,还要归功于谢重运兵如神。
即便损失西南大半疆土,朝廷依然没有想过谈和。
或者说祁凛州从未想过谈和。
他是个极端自负的人,且从来不肯正视自己踩着亲人尸体踏上皇位的过去,这一切从他登基以来绝口不提可窥见端倪。而有一天这个叫谢重的人将他的一切不堪置放在朗朗乾坤之下逼迫他承认,这是他绝不可能做到的事。
直到现在祁凛州都认为自己能在这场战争中取得最后的胜利,即便这场胜利或许将是用他子民的尸体换取得来。
尽管西南的战火已经如火如荼地烧起,京城的达官贵人依旧纸醉金迷。
战争意味着流离失所,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却从不怨恨引起战争的人,因为引起战争的人往往用天命将自己神圣地表彰起来,于是失去家园和亲人的百姓只能怪罪天命。
现实往往比被装饰过的历史更加荒诞。
第一百八十章
而皇帝即便下了罪己诏他们会退兵吗?不会。
他们会得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