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一句,贺璞宁收回目光,关上门走进了店里。
“怎么收费?” 他把那张折得整齐的纸币攥在手心里,几乎都要捏皱了。
老板抖了抖手上的烟灰,吐出一口烟气,问他:“身份证带了吗。”
“…… 没。”
对方转过头在网页上点了两下,头也没抬:“带了一个小时一块,没带两块。”
贺璞宁往门外望了一眼,问他:“包夜还能再便宜吗”。
“包夜啊?” 对方终于看了他一眼,见他是个生面孔,“头一回来?”
“嗯。”
“行,那给你算便宜点儿,包到早上八点,八块一口价啊。”
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其实并没有怎么便宜,不过也比最初的价格优惠了一些,贺璞宁把手心里的钱摊开,在桌面上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一一的抚平了,才递出去。
老板飞快地把钱抽走,他看了一眼,方才的动作似乎无济于事,那张刚铺好的钱立刻又被捏皱了。
“泡面还要吗?”
贺璞宁垂下眼,攥了攥兜里仅剩的一张十块钱。
“不用。”
“037,直走到头往右拐,桌子边贴着座位号,自己找就行,给你开好了,记得啊,早上八点准时下机。”
“…… 谢谢。”
对方已经重新带上了耳机,继续刚才的枪战电影,又顺手从手边摸了一根火腿肠塞到嘴里,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回话。
网吧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座椅可能压根没换过,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脏兮兮的网面坐垫上面全是残存烟灰烫出来的窟窿,桌面上还有没收拾干净的瓜子皮。
贺璞宁抽了几张纸擦了擦,他现在没什么资格去矫情。
坐下后下意识地按了开机,对着熟悉又陌生的电脑桌面,却并没有点开任何页面的想法,贺濮宁只是对着屏幕发呆,平息着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人也逐渐冷静下来。
贺璞宁自幼在北京长大,接触的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他见识过的事情并不少,对同性恋其实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亲近之人的身上。更何况是陈安。
他甚至在某一个瞬间想过,就这样跟陈安一直在一起。
每天早上起来,去集市买rou买菜,和熟识的老板讲价,将买好的食材放在车筐里面。然后回到面馆帮陈安揉面,招呼客人,收碗洗碗,擦桌子,扎帐。
晚上躺在上铺的床上,看着伸手就能够到的破旧屋顶,听着下铺陈安的均匀呼吸声,第二天迎着晨光再一次起床,洗漱,买菜。
安稳又平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什么变化,也不需要什么变化。
只是陈安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陈安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陈安在老家是有个亲弟弟的,他少年时和父母决裂,跟弟弟也从此断绝了往来。贺璞宁时常觉得,他似乎把对弟弟的那份送不出去的感情,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仿佛对自己好一些,那个他从未见过的 “弟弟” 就能过得更好似的。
就像他平日里有些过分的善良。陈安总说,他自己未能尽孝,看到有困难的人随手帮一帮总是好的,就算给父母积德——如果他的父母遇到这事情的时候,也有人随手帮上那么一帮,就很好了。
天真得几乎算是幼稚,但是却并不让人讨厌。虽然贺璞宁在内心对这样的观点嗤之以鼻,不过他还是会给陈安搭把手,然后望着每次陈安帮完人都会露出傻里傻气的笑,牙齿雪白。
唯独有一件事。
陈安总是把他当做后辈,无论是日常生活中还是言谈举止中对他天然带着某一种退让和纵容。“你还小”“你不懂”“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诸如此类的说法总是挂在嘴边。
每次听到都让人忍不住心烦意乱。
这种情绪异常微妙。
他说不上自己是讨厌陈安把对弟弟的情感寄托在自己身上,还是讨厌他出于某种旧式家长作风,不既与自己平等发言的权利。亦或是某种更深层次,宣之于口都觉得羞愧的心思。
这种心思像是向Yin生长的藤蔓,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满了整个心脏。
周皓的到来让他更加不适,当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用着微妙而排外的口吻叙说他和陈安过去——那段贺璞宁从未涉足过的陈安的时光,他就感觉心里的那根藤蔓像是复活一般,勒得人阵阵发疼,团团裹裹,几乎要穿破胸腔。
贺璞宁自我挣扎了许久,才终于隐隐约约地意识到,那种心思叫嫉妒。
他嫉妒周皓。
贺璞宁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再年长一些就好了,或者陈安年纪再小一些,他们就能变成同龄人。陈安就不用再独自一人,艰难地又孤单熬过这么多年。
结果有一天,周皓突然出现了,他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的愿望,不过是他弃之不惜的过去。
周皓占据了陈安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