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璞宁走到床前,直接掀开了他的被子。
伪装被轻而易举地拆穿,陈安登时从床上弹了起来,眼神清明得很,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贺璞宁面无表情:“洗完澡再睡。”
陈安懒得理他这种城市人的矫情行为,翻身就要继续躺回去,结果被贺璞宁一把抓住了被子。
“洗澡,刷牙。”
“你管我呢,烦不烦!”
两个人互相扯着被子一角,对视着僵持半天,谁也不肯先放手。
最终还是陈安败下阵来。他觉得再扯下去,被面都要被扯坏了。家里只有这一床薄棉被,被贺璞宁糟蹋了不值当。
陈安端着漱口杯骂骂咧咧走下楼,拧开淋浴头才发现贺璞宁竟然还给他加好了热水。他以往用冷水澡凑合惯了,还是头一回在家里享受这种待遇,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趁着陈安洗澡的功夫,贺璞宁从抽屉里找到一个笔记本,将今天计算好的每一笔收益都用心记了下来。陈安虽然是老板,却从没认真清点过,面馆一直都是糊涂账。
陈安踩着人字拖踢踢踏踏地上楼,便发现贺璞宁开着台灯认真做账本。他停下擦头发的动作,略带心虚地站在背后。
“不用这么麻烦……”
“不计算清楚,哪天怎么倒闭的你都不知道。”
贺璞宁觉得陈安这个人矛盾得很,平日里完全就是个扣扣搜搜的市井小民,却在最需要在意的收支上和日子过得一样马虎。甚至经常有人趁他不注意,跑到锅边偷个鸡腿卤蛋之类的到碗里,他也没仔细检查过。
陈安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得认认真真地站在一旁报数目:“早上买了 10 块钱的白菜,12 块钱的青椒,23 块 5 毛的番茄……”
贺璞宁将账单做成表格,字迹清隽工整,数据一目了然,每页还特意标注了日期,好让陈安翻阅起来更加方便。
陈安在装睡前还盘算着要给贺璞宁一个下马威,企图假模假样地从贺璞宁的工资里扣掉赔出去的一百块,好树立自己作为老板的威信。
可对着贺璞宁新做好的账本,心里不安分的火苗又被他自己踩灭了干净。
陈安报完了采购的账目,又掩饰般地轻咳一声,状似无意道:“还有什么…… 需要我帮忙的吗。”
贺璞宁猛然坐直了身子,问他:“有消食片吗。”
陈安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吃个晚饭还能吃撑,丢不丢人。”
对方别过脸:“…… 谁让你做了这么多。”
“…… 谁让你全都吃完的!”
第5章
不只是记账,在陈安发现对方脑子确实比自己好用之后,他干脆将接单收银的活全都交给了贺璞宁,为此还特意给贺璞宁又涨了两百块的工资。
怎么也算正式员工了,让人天天打地铺似乎不太合适,可卧室又放不下第二张床,陈安干脆打算将自己的旧床折价卖了,再换个上下双层的,为此特意借了辆电三轮,拉着贺璞宁去了趟二手市场。
电三轮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方搞来的,外漆都掉光了不说,随手一摸都是黑乎乎的煤渣。陈安拿扫帚扫了扫,又铺上一层报纸,才勉强看起来干净了些。
临出发前,陈安照例将自己平日用的大塑料瓶灌满了水,又从柜台里面拿了瓶冰红茶。
他把冰红茶塞到贺璞宁的怀里:“路上喝。”
贺璞宁却没接,在陈安递过来的瞬间松开了自己环抱在胸前的手,两人一推一躲,冰红茶措不及防地摔在了地上,咕噜噜转了好几圈,直到被椅子腿卡住。
陈安刚想骂他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就看见贺璞宁将冰红茶捡起来,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别总把我当小孩。”
他说完,将冰红茶重新放回了柜台,拎起了那个满是划痕的旧水杯。
陈安盯着他的背影愣神片刻,心里想着叛逆期就是麻烦,但也没多做在意,跟着走出了家门。
三轮车的后斗几乎被陈安的旧床占满了,只留下斜边的一个角落。矿区的水泥路常年走运输车,路边早就被压得坑坑洼洼,陈安偏偏还把电三轮开出了越野的劲头,整个车身都跟着他拧车把加速的动作晃来晃去,险些要抖散架了。贺璞宁一只手扶着床腿,一只手扒着围挡,耳朵里灌满了风声。
兴许是矿区停工放假的原因,今日的天空难得沾了点蓝色,像洗过画笔的清水池。贺璞宁一言不发地望着划过的田野。他刚跳下火车的时候,农田还是一整片绿,现在已经被大块方方正正的金黄覆盖,到了要收割麦子的时季。
陈安似乎和二手市场的老板是旧识,对方见他进门,立即停下手上的活计,走上前喊了声名字。
两个人彼此笑着握了握手,陈安说明来意后,又顺势把贺璞宁推到眼前:“这是小普,我弟弟。”
他没有用学徒、帮工之类的词,而是头一回用了这么近乎亲昵的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