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柠檬树(29)
2021年12月28日
上午,全体工作人员参加了熊局长的追悼会。
地点在二楼大礼堂。
舞台上,暗红色的幕布低垂,上面装饰着白花。
熊局长的大幅照片悬挂在幕布正中。
照片上,他戴着金丝眼镜,面带微笑,儒雅得像个文科教授,一点都不像手握实权的官僚。
主持追悼会的是刘副局长,他特别强调,熊局长的死因是心肌梗塞。
其实,台下几百号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但人人神情肃穆,包括熊局长的家属。
他有两个儿子,二十多岁,看样子都受过良好的教育。
熊局长的夫人已经年过半百,衣着得体,看起来颇有风度。
她嘴唇紧闭,捏着一条手绢,不时拭擦一下眼角。
刘副局长念着悼词,追忆着熊局长的生平和功绩。
念着念着,他声音哽咽了,最后还抽泣地流下了眼泪。
看得出,他是流露出了真情。
礼堂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渐渐的,抽泣声从各个角落里传来。
我抬头看着幕布上的大照片,几乎产生怀疑:这个人,难道真的死于心肌梗塞?转念一想:其实死了就是死了,名声、地位、功绩一切归零。
究竟是哪种死法,对于死者来说,毫无意义。
只要眼睛一闭,尘世的所有,从此和他全无关系。
他的名声、地位、功绩,以及何种死法,都变成光环或枷锁,抛在了生者的身上。
他是死了,但其他人还得继续挣扎着活下去。
我在人群中寻找小敏,发现她和一群女同事混在一起。
她穿着深色西装,面无表情,彷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里不禁有些凄楚。
我想起熊局长死前那一天,和我说的那些话:「……上山容易下山难!男人嘛,弱点永远是女人。说起别人,总是很容易;但自己遇到了,也是满地鸡毛……」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向那幅大照片,熊局长好像在对我微笑着,在问我:「喂,小郑啊,我说的没错吧?」
我在心里默默向他说了一句:——谢谢!熊局长这么聪明的人,最终还是没能下山,也许就慢了一小步。
他用自己的生命,作出了最后的验证。
这时,哀乐响起,悲伤的曲调在礼堂里徘徊。
大家开始排着队,朝舞台走去,和家属握手,然后向那幅照片鞠躬。
我跟着人龙慢慢朝前移着,小敏就在我前面不远,我看不到她的面容。
从背影看,她一直显得很镇定。
…………那天因为有追悼会,只上半天班。
下班后,我来到小敏的住处。
她住的地方依然寂静。
楼下的池塘水浅了,但显得更加清澈。
池塘边那几棵低矮的枫树,叶子渐渐泛出了红色。
不知不觉,秋天已经降临很久了。
这次我来,是想问她一些事情。
另外,也想拿回我放在这里的东西。
我走上楼,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左右的妇女,「你找哪个?」
她用云贵川一带的方言问道。
「您好,我是汪小敏的同事。请问小敏在家吗?」
我有礼貌地问。
「喔,小敏的同事啊?请进请进!」
妇女热情地邀请我进去坐。
她穿着刚买的衣服,新簇簇的,看起来价格不菲。
只是穿在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小敏刚出去,说隔一会儿就回来。」
「您是——?」
「哦,我是小敏的妈妈,」
妇女忙着给我泡茶,她有些拘谨,「我是贵州铜仁的,才来这儿几天,啥子都不懂,你不要见笑啊!」
「没关系!」
我微笑着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口,「小敏和我说起过您,伯父怎么没有来?您的病好没有?」
「哎呀,你简直太好心了!……」
妇女感激不已,开始唠唠叨叨地谈她们的家事,她的乡音很浓,我最多听得懂一半左右。
我微笑着聆听着,不时点点头,插上一两句。
我朝那间卧室看去,门半掩着,里面焕然一新,什么都变了。
那张情趣大床换成了普通的宜家松木床。
就连窗帘,也变成了白色的百叶窗。
客厅里,电视机、沙发还是老样子。
我上次送给她的小摆件,还是在老地方,蒙上了一层灰尘。
过了半个小时,小敏依然没有回来。
我只好起身离去,小敏的妈妈一脸遗憾
,她诚恳地说,可惜这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