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桑挨不过,只好说:“就……比我小。”
“正常,”俞秋霞说,“你这把年纪还没结婚的也不多了。”
“嗯……”俞桑说,“特别懂事。”
俞秋霞点点头,对俞桑挤牙膏似的评价不太满,皱起的眉头似乎在催促俞桑赶紧老实交代。
“……有时候有点孩子气,但对我很好,掏空心思的好。”
“那你别扭啥呢?”
“……挺复杂的。”俞桑说。
“说说?”俞秋霞说。
俞桑想了又想,说:“就……觉得很难。”
“我们两个很不一样。生活环境,为人处世,价值认知……好像我们之间,全凭那股感情吊着……可能一开始还好,时间长了,我担心……”
俞桑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闭眼就能预见到的很多结局,俞桑一个都不愿意细想。
俞桑调转话头,说:“而除此之外,社会的认可也很难。”
包括你的认可。俞桑默默地想。
俞秋霞没有从俞桑似是而非的话语里提取出任何有效信息,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干脆问:
“那现在呢,你还想跟人家在一块么?”
俞桑一时没说话。
屋里挺寂静,能听到窗外稀疏的雨声。
过了会儿,俞桑轻声说:“……想。”
“那就别耽误。”俞秋霞利索地说,“谈感情不能耽误,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跟你爸一个姓,又一个村,族谱上虽然没写一块,但都觉着我俩有血缘关系。小时候我俩当兄妹,长大了就处对象。要结婚的时候,全村上下没一个人同意,难不难?难。但我俩可一分钟都没耽误。”
“我们俩你情我愿的,管他们什么事?”
“你爸走得早,要是那时候我蹉跎了,现在我得悔半辈子。”
俞桑确实听过自己母亲的恋爱史,在那个包办婚姻的时代,她拥有着令人艳羡的感情。
可惜情深不寿。
“可能……”俞桑试探着说,“你也会不同意。”
俞秋霞挑了挑眉:“说明你是我亲儿子。”
她收了毛衣,准备回屋睡觉。
“同意不同意的,等我看看再说吧。”
俞秋霞回到卧室后,俞桑自己在客厅,又坐了一会儿。
吊灯被窗外的风刮得摇摇晃晃,餐桌上的影子摇曳,光线昏沉。
俞桑蜷腿窝在硬木靠背椅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雨声连绵。
突然,手机通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俞桑犹豫了半天,还是起了身,拿起了手机。
看到钟北辰的消息。
钟北辰看到俞桑的邮件就定了机票。飞往小城市的飞机一天只有一班,错过了俞桑的那班,钟北辰辗转多次,从帝都飞往省会,再从省会转到高铁,最后坐上大巴。
第一次,钟北辰在半夜抵达清源。他叫不到任何车,最近的宾馆距离他十公里。
钟北辰有些茫然地在巴士站等了一个小时,犹豫纠结良久,终于给俞桑发了信息。
消息说得也很委婉,只说:“我在清源,可以明天见你吗?”
好像培养出了某种默契,俞桑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钟北辰此时此刻的处境。
他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响了半天,钟北辰才接。
“喂……”钟北辰的声音有些微弱,俞桑很清晰听到听筒那边的雨声。
“你在哪?”俞桑问,“我去接你。”
钟北辰还试图推拒。
“你不想今天就见到我吗?”俞桑问。
钟北辰立刻妥协了。
俞桑看俞秋霞已经睡熟了,便没打搅,把家里的小电驴拖出来,又扒出来两套雨衣。
雨下得愈来愈大,几乎看不清前路。
但俞桑还是眯着眼,眨掉睫毛上的雨滴,俯身向前。
钟北辰在客运车站的屋檐下站着,路灯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走到近前,俞桑才发现,钟北辰身上也星星点点,落了不少雨滴。
看到俞桑,钟北辰有点想拥抱,但自己又狼狈,于是忍了又忍,没伸出手。
俞桑看见钟北辰半抬的手腕,主动走上前,抬起胳膊,把钟北辰揽入怀中。
钟北辰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在俞桑的怀里手足无措。
但是慢慢的,又抱得很紧。
钟北辰低声说:“对不起,我太想见你,我就来了。”
钟北辰歉疚地说:“对不起,是我不懂,用错了方式,让你伤心。”
钟北辰急匆匆地说:“但你可以教我吗?我学一次就不会再忘了。”
钟北辰信誓旦旦地说:“真的,我会好好学的。”
钟北辰万分恳切、带有哀求地说:“但是能不能不要……不要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