涔涔的汗,像挑动了他某根沉寂许久的神经,让他掌心被扎了一样,幻觉般,有些刺痛。
厉扬不懂医,但正常人的生活经验轻而易举地说明:许尧臣需要就医了。
第10章
许尧臣蹲马桶上听见厉扬打电话找熟人安排去看病,他立马不乐意了,在厕所里吆喝着不去,认真诠释了“无能狂怒”。
厉扬对他的抗议充耳不闻,打完电话站卫生间门口敲门:“穿哪件衣服?”
“不去,”许尧臣哆哆嗦嗦站起来,“打死不去。”
厉扬不跟他废话,上手拧门,“出来。”
许尧臣额头无力地抵在门板上,“你不就是来找人睡觉的么,我伺候不了,你走吧。”
门锁咔哒一声,厉扬说:“我数三声,要么你出来要么我进去。”
艹!没完没了了是吧!
许尧臣扒拉一把头发,嚯一下把门拽开了,带着点狠劲儿,“你没事吧老板,折腾我很爽吗?”
他脸色惨白,脖颈上全是粘腻的汗,嘴唇也没了血色,肩背强硬地支棱着,像只外强中干的大猫。
“为什么不去医院?”厉扬托住他拄墙上的胳膊肘,“怕让人认出来?”
许尧臣看他一眼,“我没那包袱。”
“那你……”厉扬的手顺着他胳膊捋上去,面色忽然冷下来,“许尧臣,你发烧了。”
几步路走的不容易,到了床边,许尧臣腿一软就坐下去了。
他仰着脸,眼睛里蓄着血丝,看上去可怜极了,“别管我了,求你,走吧行么?”
厉扬垂着眼,盯着他,感觉这一年的耐心大概都要在这一晚消耗尽了。
他声音塌下来,“你发烧了,得上医院看看。”
许尧臣头一歪倒了下去,整个人蜷在被子上,“真没事,顾玉琢跟我一块儿吃的,他也烧着呢,死不了。”
说完,他就把眼闭上了,拒绝交流的姿态相当明确。
厉扬拳头攥起又松开,就这么僵持了半分多钟,他拧紧的眉蓦地散开了。
宽大的手掌覆在额头上,略显粗糙的掌心从来都是温热的,现在却带着让人舒服的凉,许尧臣下意识往上蹭了蹭。
厉扬揩掉他发际的汗珠,转身去拧了条凉毛巾,给他擦了汗,“我下楼给你买药去,老实躺着别折腾。”
许尧臣想抬眼皮,想说话,可张开嘴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只剩几声撒娇一样的哼唧——从大猫缩成了nai猫,竟然让人瞧出几分可爱来。
厉扬掐掐他脸蛋,起身走了。
喧闹过后的夜,有一种在静谧包裹下的疲惫。小吃店灯火通明,没生意的老板和伙计就坐门口闲唠嗑,肩背塌着,神情麻木。药店不容易找,倒是碰上几家情趣用品商店,暧昧的灯晕着粉光,从门帘里透出来。
厉扬走过了三条街,才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药店。
他进去买了退烧和止泻药,拎着薄薄的小塑料袋往回走。经过一家小店,店里的饭香飘散出来,是香油和着热汤的味道。
熟悉的气味让厉扬放慢了脚步。他侧着脸看过去,小店里几个食客正埋头吃着,一对夫妇在灶台后忙碌,热腾腾的烟气在夜里的白炽灯下尤为显眼。
很多年没见过这场景了。
厉扬忽然怀念起来,从前的街市、小巷,倔强的少年。
嗅觉总会令人在不经意间跌入到“曾经”里,厉扬这才惊觉,原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地在脑海中勾勒过方程的模样了,乃至于那少年的轮廓都已经变得不甚清晰。
厉扬觉得有些苦恼——那些零星的碎片并不他受控,它们七零八落,赖唧唧地不肯拼凑起来。
蓦地,一道鲜活的身影很不耐烦地碾过了它们,冷着脸站在废墟上与他对峙,样子很欠揍。
是许尧臣。
记忆长廊里的旖旎倏地全被吹散了,香喷喷的味道变得不是滋味,厉扬浑身不舒服,手指卷起塑料袋,快步往回走了。
许尧臣睡着了,但没有做梦。他很少处在无梦的状态,以前他总认为人不做梦才是真正地放空了,自由了。可真落在身上,他才发现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慌。
好像脑子都被掏空了。
身上着火了一样,烫得生疼。
那种热度,让他想起来十四岁的盛夏,知了没完没了地聒噪,与私立学校一墙之隔的中专,有人带着木棍等在他放学的路上……
明明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了,可再想起来却连一个细节都没漏掉。
“哥哥——”
“许尧臣?醒醒,吃药了。”
额头上的凉意把人从迷幻里拖到了现实,那感觉如巨石坠地一般,心脏都跟着噗通一个猛子,压得人呼吸不畅。
“哥?”许尧臣眯缝着眼,看不清人。
厉扬不知道“哥”是谁,也不关心,只喊他:“起来吃药。”
许尧臣癔症须臾,无意识地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