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还是离开时的样子,下午的阳光正好照进来,小房子里很亮堂。何满已经很久没这样和家人共处过了,他推开了厨房的门,手支在橱柜上,听着屋里妻子带来的响动声。
当老师的这三年过得很快,仿佛前一天刚拿着教案进教室,后一天桌子上就堆满了书和文件,翻开书,每一章的标题和概要他都熟悉,却不记得怎么讲的,什么时候讲的,就像现在,他记得拧水龙头的力道,水流的压力,打开煤气灶的声响,放盐罐的位置,结婚五年来应该有过很多个这样的日子,但他却觉得自己什么都记不清了。
午饭后何满回了房间,卧室开着门,桌子上是翻开的教案,明天又要恢复朝九晚五的生活,他深吸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视线瞟到了窗户,边角上还有一个没撤掉的喜字,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从刚才起一直不敢看红色。
屋子里充满阳光,他的手碰到了教案边的水杯,明明是温水,却烫得他缩了手。
他会去哪里?这地方说大也不算大,从上班时经过的两排道马路再到师专灰色的正门,好像一共只有这么两条路,但辛悲慈是自由的,他能溜进师专的教室,趴在位子上等他来,也能直接转头消失在楼梯间。何满重新握上了那杯水,像是最后摸在他侧脸上,那个热却实在的温度——他还发着烧。
盯了一会儿教案他才发现自己没戴眼镜,于是拉开了抽屉,把镜框架在鼻梁上。
还没问过他喜欢吃什么,平时的爱好是什么,不知道他会不会像自己二十出头时一样莽,如果他没自己跑出去,应该能好好读到大学,念了书他肯定不会染出那一头野火,也许他毕了业会远走,也可能留在城市里,像自己一样做个普通职工,何满眨着眼,总觉着能想象出那样的他。
他又想了很久出了门该去哪里找他,开车还是走路,但最后只是愣着看教案,手里默默翻了下一页。
辛恩谢难得在家住了五天,至于老丈人的那句“你们再生一个”谁也没有再提,何满每天都比妻子醒得早,下床前会转头看一眼她,两人一左一右睡在床的两侧,像是在压一杆按不平的秤。
四月了,天气转暖得很快,站在讲台上看窗外,能看到开了桃花的树枝。何满发现自己上课多了个习惯,讲课前会抬头在教室里扫一圈,以往从来没有,抬起头来才发现这些学生的面孔好像很少打量,他低下头翻教材,只觉得红头发的那个是见过最好看的,可惜他不是学生。
周五的最后一节是晚课,五点半才下课,下课铃响完,何满还在收拾讲台上的教案,妻子已经回职工宿舍了,再开家门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他再抬头,教室里没有学生了。
门被敲响了,何满转了头,是同组的老师。
“何老师在吗?办公室有人找你。”
他愣了下,一时没想明白谁会来找自己,下意识问了句:“谁?”
同组的老师也有些茫然,手指对着自己头发画了个圈,说:“红头发的。”
教室在一楼,办公室在五楼,何满跑过最后一个转弯时才意识到累,黄昏了,走廊没开灯,他盯着门把手喘匀了气,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伸手去推门。办公室的灯还开着,但屋里没有人,他的工位在最里面,桌上还码放着书和教案,他向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的椅子被拉开了,显然刚刚有人停留过。
门口忽然有了一声响动,何满猛地回了头,正对上了站在门口的人,他正看着自己,手里还捧着什么,一脸茫然。
辛悲慈看起来瘦了——也许只是错觉,他头发还火红着,身上穿着走时的那件皮衣,内里的白色打底换成了灰色的摇滚短袖,上面印着冒了火的骷髅头,一脸凶神恶煞,跟他现在的表情截然相反。何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场景,办公室外是晚霞,屋里是盖满书本的桌子,两个人在屋子两侧,一左一右的对视着,一个是老师,一个不像学生。
下一秒他就把手中的书摔回了桌子,向着那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几步走得气势汹汹,辛悲慈向后退到了门口,把捧在手里的东西举到了胸前,何满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捆芹菜,这个场景很诡异,两人离得近,芹菜捧在胸前像是一束花,他抬了头,辛悲慈正一脸无辜地看他。
“你去哪儿了?”
“我去撒尿……”
“我问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他的神情稍微缓和了点,整了整衣襟后退了半步。
“我没走远——看你挺忙的,这几天下了班也不回家。”
“我那是去找你了。”何满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一句。
红头发小声“哦”了一声,抬眼去看他,对方却躲开了视线。
“我说过她来了我就会走,不会打扰你们。”
对方没回话,辛悲慈又接着说,语气里还带着笑。
“你看我这不是躲得好好的,没给你添麻烦吧。”
他还是没说话,抬手去扶眼镜,眼镜推上去了,手却没放下来,食指和拇指扶着两边镜腿,沉默着叹了口气,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