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来说话,我会很高兴。”后附一张「小狗认真脸」表情包。
过了十几秒,朝戈发了个搞笑的猫猫头表情,那猫猫头的表情很怪,像哭又像笑。
乔贯松在走廊里盯着那张猫猫头,皱眉理解了半天,觉得也许朝戈是想表达「感动」的情绪。
可是发完那个表情包,朝戈又来了一句:“小哥哥,你以后会生我的气吗?”
“如果我骗了你的话。”
乔贯松轻车熟路、不过脑子地回:“当然不……”他这行字没打完。
他回味了一遍朝戈的话。
其实,如果站在朝戈的角度,他才是一直骗朝戈的那个人。
他忽然想起来朝戈并不是他的直接客户,朝戈会以为他是真心想和朝戈谈,朝戈也会付出感情。
乔贯松的表情沉了沉,他心中生发出一种厌恶。
在看到他父亲顺着满是垃圾的楼道楼梯向上走来的时候,乔贯松甚至觉得这种巧合是上天的暗示。
暗示乔贯松为了生存下去,正在慢慢变成和他最仇恨的人一般令人反胃的人。
乔寿仰头看着楼梯口昏暗的手机屏幕灯,清晰地看到了乔贯松脸上的表情,他迈出的脚步登时停在了半空中。
乔贯松当着他的面,抵着铁门拔出钥匙,进了屋,又关上了门。
乔寿收回迈出的腿,两只脚站在同一级台阶上,油腻的头发从耳后滑到脸前。
没了屏幕照亮的走廊黑得看不清脚下台阶,背后高高的窗户不知为何被木板封死——
或许住在筒片子楼里的人总有些见不得光的家事——于是只在水泥地上留下从窗户缝隙投下的四方微光。
乔寿转过身,慢慢地下了楼。
乔贯松暂时不想回朝戈的消息,于是把手机放在一旁,换下校服,打开屋里的窗户换气。
清新的空气立刻毫不吝啬地、平等地涌进十平米的小屋中,他站在窗边,趴着向外看。
六点半左右的D城还算亮,天光没有彻底暗下去,但已经透出了夕阳的前兆。
筒片子里狭窄的路上总是堆满了各式各样让人意想不到的杂货,比如说一些黑色的垃圾袋,又比如说一张皮破了的旧沙发,还有晾衣服的高架与饭店泼出去的腥水。
筒片子里有不少把上衣卷到胸口乘凉的中年男人,他们身材微胖,挺着大肚子,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是卧在城市肮脏角落的某种玛尔滕斯家族式的狩猎者。
乔贯松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庆幸,他想乔寿至少还是比这些人要强。
他们家楼下的那条窄路,是筒片子里最宽的一条路,据说筒片子原先是个城中村,后来被翻新成了一座小区,但乔贯松在最顶层上俯视着筒片子——说是俯视,也不过是四楼而已——根本看不出它和村儿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窄路也有名儿,叫做条顺路。
条顺路南边传来一阵被人声消磨了大半的轱辘声,乔贯松对它的声音很熟悉,转过头一看,果然是陈晓小推着小车正往条顺路赶。
陈晓小好像从半年前,接管了陈妈的晚班,在她放学后到晚上十点,都是陈晓小在出摊烙饼。
乔贯松猜测是陈妈的身体抱恙。所以,自从他看到陈晓小独自去出摊以来,他早上只要看到了陈妈的摊子,不管吃没吃过早饭,都会买个煎饼果子。
陈晓小烙的饼,并不如她妈烙的好吃,但他们家的饼皮说不上来哪儿和其他家不一样。
总之,条顺路上不少人吃惯了他们家的饼,也就跟着继续买陈晓小烙的饼。
乔贯松正漫无目的地想着,要不要下去买一张陈晓小的饼,忽然见到乔寿从楼梯口走出去,他的目光忍不住跟上。
乔寿径直走到陈晓小的饼摊跟前,买了张油饼。
乔贯松心中无缘无故腾起一股怒气,他从窗口离开,转身蹲下,从柜子里取出米袋,哗啦啦往铁盆里倒了些许。
乔贯松瞪着铁盆里的米,浑身发抖。
他想说乔寿根本多此一举,他自己都落魄得像个乞丐一般,凭什么去关照他同学的生意?
又或者是乔寿佝偻的脊背从窗口看出去太过刺眼,让乔贯松心里愈发厌恶——
他拿起钥匙,冲出屋子,锁好房门,噌噌地下楼。
乔寿还在陈晓小的摊子前等着他的饼。
乔贯松的理智让他停下了脚步,他想,他要去跟乔寿说话,至少不能当着陈晓小的面。
陈晓小面子薄,自尊心极强,不能让她知道乔寿是他爸。
乔贯松沉默地在楼梯口站了五分钟,乔寿就佝偻着腰在陈晓小的摊子跟前站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乔寿拿着饼离开了,转身往小区免费的活动室——也就是麻将馆走。
乔贯松一言不发地走出楼道,陈晓小正在给下一个客烙饼,没注意到他。
乔贯松急走两步,从后边抓住乔寿的大臂。
乔寿条件反射地一抬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