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煦的猜测没有出错,支撑林罗最后一点幻想的,是何欢以及其他人对他说过的“何礼对待你,跟别人都不一样”。
“我知道很多事情都不是他的错,但是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家里那些事。我甚至会自私地想,如果我们没有互换身份,是不是上一代那些破事都不用我来承受?是不是他就会替我痛苦,我就会在亲生母亲的怀里健康地长大?一旦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就算说我爱他,我自己都不信。谁会希望自己爱的人受苦?”
程煦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回答完赵文谦的问题,他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被崇拜的人拒绝已经够痛苦,何必让门外的人再伤心一层呢?
赵文谦缄默不语,林罗最终没有打开茶厅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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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受到致命的打击,程煦假装自己失去自由,于是他们断定这一切都是林罗的手笔,明里暗里飞蛾扑火似的向他送好处。
林罗让人写好的收购请求因为程煦的事情没有发出去,方家大部分人以为得到了宽限,满怀希望地等待着林罗拉他们一把,连宣誓忠诚的稿子都打好了,表示一旦得到何家的支持度过此劫,一定唯林罗马首是瞻。
然而方家家主从程煦家回去之后,就知道一切已经彻底完了。
等待他们的不是法务上的援助、改头换面的方案和新一轮的注资,而是林罗对方家彻底的漠视。
何欢那部分企业本来是没有问题的,经营简单,油水足,高层懒惰得像养老院也能保持连年创收。这是何欢最后的底牌,就像赵文谦手里那些房地产一样,哪怕当个甩手掌柜也不能真正放开“署名”权,不然不能彰显他不可撼动的二世祖地位。
他一旦失势,近年花天酒地、四处作死结下的仇家都不会放过他的。
于是林罗不知疲倦地尝试联系他之后,何欢想起那天在方家老宅,林罗说绝对不会使用暴力让他屈服,侥幸心理作祟,思量之下,竟然囤了半个卧室的泡面,把门一锁,开飞行模式,屏蔽林罗和程煦的消息,选择了装死。
万万没想到,专业的谣言散播者程煦,从来不曾停止他通过键盘和电话搅动风云的脚步,终于把何欢万里无云岁月静好的天空,搅出了个臭氧空洞。
程煦利用自己过去的人脉,把公司即将被何家总公司的新总裁收购的消息,伴随大规模裁员的留言,一起散了出去。
公司高层拿了好处,也得到何家大少和林罗的承诺,不会对管理层进行撤换和洗牌,暂时都安定了下来,对收购并不抗拒。底下实际为公司贡献的员工却未必能与高层一条心。
公司忽然要换主人的流言闹得人心惶惶,根本管不住。收购吞并往往伴随着裁员,有些人怕自己被裁,拼命加班。但也有些人效率骤降,办事倦怠推托,似乎在表达某种缄默而矛盾的反抗。
程煦有天眼一般的金手指,一下子就察觉到人心萎靡,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何欢甚至亲自出马,掏心掏肺地向普通员工表示大家的辛苦我看在眼里,收购什么的都是无中生有,裁员更是无稽之谈。
当然没有用,谁都知道何家二少不管事、靠不住、说话从来不算数。他都亲自出来辟谣了,说明谣言很可能是真的!
于是收购、裁员这两件事更可信了几分,成了板上钉钉、大势所趋。
何欢终于关掉了手机的飞行模式,拨通了林罗的电话,咬牙切齿地答应了他的见面请求。他并不擅长商业谈判,还是带上了自己的舅舅。说来也奇怪,在这个健全发展的父系社会,好像总是母亲那边的亲戚更靠得住。他和程煦、林罗隔了个妈就像仇人一样。
林罗、程煦、何欢、何欢他舅,四个人在玉泉饭店找了个小包厢,准备坐下来好好吃一顿,联络感情。
方家家主已经和自己亲外甥商量好了,实在不行就打感情牌,或者倚老卖老,好歹保留利润最丰的那几个公司。
何欢泡面吃多了,营养不太好,面如菜色,堆起讨好的笑容,气势上已经矮了一头。
但他落座后,决定先发制人:“大哥,我们好歹也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我只想拿到我该拿的……”
话音未落,程煦两肩忽然剧烈地抖动,迅速拿起身边的餐巾纸,吐了口触目惊心的血。
程煦的脸色太苍白了,嘴角的血迹好像洇在雪地上一般突兀。
包厢的服务生倒完茶水还没走,惊恐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叠纸巾递过去:“老板您没事吧?我去叫救护车!”
虽然玉泉饭店也由林罗全面接管了,但来往工作的人还是觉得程煦才是他们的老板,没改口,林罗当然也不介意。
程煦慢慢擦干净了血,对服务生露出一个温柔得令人心疼的笑:“我没事,前两天旧病复发,还没好全,吓着你了。”
何欢:“……”他不是来找大哥讨说法的吗?怎么好像他才是欺负人的那个?
何欢越想越心虚,因为程煦早就有胃病,但绝不至于天天吐血,现在这样是他母亲那次绑架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