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定在原地,想要走,却动弹不得。眼底映入蒋秋时那张划过失措的僵硬面庞,仿佛成为最终审判。我知道,一切解释都失去了效应。
“......林曜?”
他没有血色的唇动了动,吐出一句微颤的话语。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蒋秋时,苍白,虚弱,衣衫皱起,双眸不复沉静。蕴藏着道不尽的无力与倦怠,似乎想要说出什么,最终都沉默下来。
沉默是最大的残忍。
脸颊的疼痛散去,转为一阵阵的麻。我扯起没有知觉的嘴角,“蒋秋时,这就是真相吗?”
意外的是,我提不起悲伤,惊讶,或是其他情绪。仿佛一潭死水波澜不堪,唯独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蒋秋时单薄的身形晃了晃,那种渗入骨子里的悲悸几乎不用任何语言辅助,就传递到了这里。
他对我说出一句话:“林曜,对不起。”
对不起。原来这三个字落在耳里是这样的感受,会觉得可笑,荒唐,透不过气。
“你们几个站在这里干什么?病人现在还不能下床,赶紧把他扶到床上去。”
医生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后面跟着两个护士。他手里拿着报告,转头对邵琴说:“邵女士,我们到外面聊一下情况,你让你丈夫先休息一会。”
丈夫。这两个字让我从胃里翻涌着腾上一股恶心,一刻也待不下去。蒋秋时从后面紧紧扯住我的手臂,头一次不顾在外人眼中温文尔雅的形象,狼狈出声:“林曜,我可以解释。”
邵琴后退了两步,看着这一幕笑了几声,眼泪都要笑出来,“蒋秋时,你是宁可和他解释,也不愿意和我解释吗?我们好歹结婚四年,你到底把我放在哪里?”
我听见他疲惫的声音在沉默过后响起:“邵琴,我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
“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唬到我吗?只要我没有签下字,没有拿到离婚证,我依然是你法律上的妻子。你的手术同意书需要我签字,你把电话打给他,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没有办法帮你办理任何手续。蒋秋时,你是要死还是要选择我?”
几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我的大脑陷入长时间的宕机。蒋秋时抿着泛白的唇,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我选择死。”
他的声音不重,虚弱的身体也早已支撑不起任何大幅度的语言或动作。
邵琴的眼底乘着倔强的泪,落下来的那一刻带着无声无息的决绝。来不及等她说什么,蒋秋时突然用手掩住唇,摇摇欲坠地走向卫生间的方向,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扶住墙壁,蹲下身呕出了一口血。
仿佛是为了验证刚才说的那句话,我眼睁睁看着蒋秋时在一阵兵荒马乱中倒在了地上。医生斥责邵琴刚刚刺激的语言,两名护士把蒋秋时扶到病床上,为昏迷的他插上各种仪器和长管。这种场面不像电视剧里灯光布景都装饰好后的唯美,反而肃冷,沉重。我手脚一阵冰冷,可悲的是,席卷上的第一反应仍然是为蒋秋时感到担心和害怕。
医生把我和邵琴带到了诊室里,心情似乎很复杂,清了清嗓子,公事公办地问:“你们谁能做决定?”
我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没有回答。邵琴已经擦去了那点泪,竭力换上最冷静的状态,“我能,我是他的妻子。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会突然吐血?”
“他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容乐观。CT我已经拿去看了,判断是胃出血,等他生命指标稳定下以后要安排一个手术。具体的方案我们等会会商量出来,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问一下你。”
医生的语气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用词,“你知不知道他在今年八月底的时候就已经来过医院做检查了?”
邵琴的眼底划过一瞬讽刺,没有看向我,撇开头冷声说:“那个时候我已经和他分居了。”
医生听到后只能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我的心颤了一下,沉默两秒,“他八月份的时候切伤过手,我陪他来过几次医院。”
“这个诊断病例我也看到了,”医生接过我的话,沉yin道,“我已经问过做缝合手术的医生,按照病例显示的时间,他是在伤口的恢复期内又做了胃部的检查,得到的结果不太好,确诊是胃癌晚期。今天这个状况应该是胃癌引起的胃出血,我希望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胃癌晚期的存活率是非常低的,按照他目前的情况来看,后面大概只剩下一年左右的时间了。”
医生的话落在耳边,如同审判的大锤一下下砸在疲惫不堪的心脏。我滞在那里,有一瞬间好像活在荒诞的梦里,直到过了很久,那阵嗡嗡声才散去,干涩重复着医生的话:“......胃癌?”
不是慢性胃炎吗?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病吗?
邵琴陷入短暂的空白,指甲紧紧扣着皮包,一字一句紧逼道:“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叫做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是晚期?”
她声音颤动,夹杂几乎淹没的无力与迷茫。医生摇了摇头,有时沉默比任何言语都要来得可怕且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