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来时,江沨已经换好衣服,正站在书桌前面对着窗户。窗玻璃上的福字剪纸是上一任住户留下的,风吹雨淋的洗礼之下已经褪成暗黄色。
窗户外正对小区旁的一条小吃街,一到晚上就吵得厉害,多是周围的租户和附近的民工聚集在一起。劳作一天,仿佛只有在沸反盈天的一隅里才能勉强融入这座城市。
酒瓶碰撞、划拳高呼、嚎啕或痛骂,组成了这座城市只有晚上才现身的疤瘌。
天一亮,那些经年累月堆砌的黑色油污和垃圾就无处藏身,太阳毒的话仿佛能把污垢蒸腾成气体一样四处飘散,所幸住在七楼闻不到。
江沨听到动静转身问我:“几点上课?”
他换下西装,头发可能是套T恤时蹭到了,散落下来两绺,但气势却分毫未减。
“七点半就要到班里。”
“走吧。”他抬手看一眼手表,又拿起桌子上换下的衣服。
“衣服留在这儿吧。”我尽量轻描淡写道:“我的也要洗,一起送到洗衣店就行了。”
我以为江沨还会说不用,却没想到他手一顿,又把衣服原样放回桌面,目光在那株桃美人上停留片刻。
“那谢谢了。”他说。
“没事,要不是因为我的狗你也不用换。”说罢我又意识到他不像我,可以穿着随意去上班。想了想我还是问道:“你穿这样没关系吗?对不起,刚刚是我没有想到。”
“你要道几次歉?”
江沨语气很淡,但我却莫名觉得这问题带着汹涌的责怪,又下意识回道:“对不起。”
他突然走近,嘴角向上牵扯一下,咬着字问:“对不起什么?”
“把你衣服弄脏了。”
“不是你弄的。”
“耽误了你的时间。”
“我有的是时间。”
我咬了咬下唇,难道是因为夏炎的话,因为我又多了个哥哥?这想法刚一冒头就迅速熄灭,这实在太过荒谬,他显然不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了。
敛下眼睫,躲开江沨的审视的目光,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让你不开心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手背上青筋毕现。这反应有些意料之外,我闭上眼向后退,下巴却被钳制住,粗糙的指腹碾过嘴唇刚刚用力咬下的地方。
再睁眼时江沨已经越过我走到门口,对着穿衣镜整理头发。我连忙回神跟上,目光落在镜子里才发觉胡乱拿的一套衣服和他身上的是同一品牌,款式也相似。
一前一后走出单元楼,正是上班时间,不少人匆匆而过,其中几个有些眼熟的面孔对着我打招呼:“江老师,早啊。”
才开学一天,我实在难以把姓名和人脸联系在一起,只好点头挂笑:“早。”
走到小区门口时又有一个年轻女老师过来打招呼:“早啊江老师,要一起去学校吗?”
“早,”我回:“我还有点事,你先去吧。”
“那学校见。”女老师笑盈盈地挥手,突然眸光一转:“前面那个是你哥哥吗?”
我抬头看向江沨的背影,他似乎是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长腿阔步已经走到车旁。
舌尖顶了顶上颚,“是。”我说。
“看着就像,穿一样的衣服更像了。”女老师继续说道。
“嗯,学校见。”说完我快步跟上江沨,赶在他拉开车门之前开口:“那个……”
他手扶在门把上没有动,似乎是在等我的后话。
“衣服洗好之后我送给你吧。”
“好。”
“那能不能留个电话,我打给你。”
他闻言抬眼看过来,淡淡道:“不是知道我住在哪吗?”
“哦……好的,”我掩下眼底的失落,笑着回:“那洗好我给你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