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题没有看见一丝一毫变化动作,只是半梦半醒之间的应答,长长久久,缠绵柔软,差些让人落下泪来。
耳畔恍惚间又听见上辈子有人许下的愿,像是咒语一般封了心神。
“下辈子?”
“要是没有你,我啊,就出家当个和尚,向佛祖讨个下辈子的愿。就说,我这辈子独孤一世,但求来世能与一人共皓首。”那是借一丝酒意才敢开口的话。
“你这愿佛祖可不会听,他只会想,这真是个六根不净的小和尚,空有一副好看皮囊,该当逐出佛门。”那是无心一笑言。
竟是一语成谶。
姜题怔楞着看见那唇齿微动,翕忽间传来他万万没想到会听见的字,成了被封印的傀儡,
——“鹤章。”
震耳欲聋。
呼吸在那一刻停滞,无数细枝末节的记忆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思绪。
从花灯节的擦身而去,到后山寺的闭门不见,再退回边关夜的出声相护,是百般衡量,是千般酝酿。
这算是,我们的下辈子吗?
姜题轻轻握住那只手,亲了亲那微凉的指尖,脸颊轻轻贴上掌纹,感受那真实的温度。
天上静悄悄飘下来新生的雪,融在眼尾不留痕。
何时落得白茫茫一片,盖了天上人间。
漂泊千百度,寻得归处,双身不负。
第33章
梦里是千里鹅毛雪,纷纷扬扬,自己躺在这漫天白絮之下,竟像是安稳归处。
手脚冰凉,半梦半醒间,像是魂rou分离,一霎时浑身滚烫,空荡天地间陡然传来声声呢喃语。
“小九……”
“小九……”
“小九……”
有如镇魂之曲,掌心似燃焰火,大雪消弭。
宁善皱着眉眨眼,梦中雪与火纠缠不休,半白半红,叫人乱了心神,忽地转醒。
他坐起身来,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扶着头,呼吸间尚有酒意未散,连里进门便瞧见他一身单衣,把手上东西交给身后侍女,连忙找了衣服给他披上。
“哎哟,殿下怎么这么单薄坐着,真是不怕生病。”似嗔似怒,皆是出自关心。
宁善收手,由着连里给他穿衣,昨夜记忆凌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府。
“昨夜是你接我回府的?”
连里替他理了理衣襟,回道:“是啊。昨夜下了雪,还是这冬天第一场雪呢。连全和我一起去的,本来想着让他好好休息,可拦不住他,就一起接殿下回来了。”
宁善走到桌旁,心中悬着些理还乱的疑虑和惊异,连里还在一旁叨叨不停。
侍女摆好碗筷,轻声行礼:“殿下。”
连里的声音一下成了背景,宁善耳朵一向灵敏,那声音不大不小,落进耳中,同某个下午听见的话重合到一起,他似无意扫过那侍女一眼,那侍女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宁善收回眼神,拿起筷子。
“……您昨夜可背着我喝酒了,徐太医今日又给您配了些药,您可得乖乖喝下去。”
宁善听着连里的话,突然想到什么,问:“我昨日穿的衣裳里的东西放在哪儿?”
连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看向宁善。
宁善眉头一蹙,难道是丢了?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连里敲了敲脑袋,笑着回:“就放在殿下您那边的小桌上呢。昨日替您更衣,顺手就放那儿了,差点忘了。”
“好。”宁善走过去,看见那个熟悉的盒子,拿起来进了书房。
两幅丹青,一个木盒,全部藏在暗柜之中,无需见天光。
宁善吐出一口气,靠着椅背,目光落在浮空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连续数日,宁昼上朝之时坐在那龙椅上Jing神萎靡,朝堂之下,隔了很远,宁善遥遥望过去,发觉宁昼两鬓竟有斑白之意。
可若是按上一世的时间来算,应当还没有那么快。
宁善夜里同董白一秉烛夜谈,心中隐忧,难道是因为他这重来一世,这一世便也有了变化。于是宁善又开始失眠,整夜无睡意,眼睛发疼,可心却悬在半空之中,入不了睡。
冬夜清寒,宁善回卧房的时间一日比一日晚,连里拦不住人,反倒是经不住宁善劝,只得自己先回房休息。
挑灯夜读,宁善房内点了熏炉取暖,再披一身狐裘御寒,一晃神便到了亥时,万籁俱寂。
坐久了房内有些闷,宁善起身开门,门外还在飞雪,积了快有脚背那么高。
他靠着门框,略微凛冽的空气慢慢进入五脏六腑,能定心神,门将合之时,有一手抵在缝前。
“殿下,想出去玩儿吗?”
宁善缩在狐皮大氅里,脑袋被兜帽护住,暴露在外的左手手背冰凉,掌心滚烫,他在兜帽之下望向那两只紧握的手,踩在刚好留给他的雪中脚印里,有一种入了幻境的不真实感。
那只插进他指缝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