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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刻为止,事情仿佛正奔着他们希冀的方向在行进。
慕裎毒性发作长达一天一夜,期间蔺衡也不眠不休的陪着。运转内力、钻研医书、与周博怀和张臻尝试解毒办法。还广布御旨,召集名医进宫。
人在生老病死面前总有说不清的恐惧。
他可以做的,无非是尽自己所能,再求老神仙慈悲一场。
‘如果有人会死,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
这是廉溪琢倦倦浅寐,陡然响在噩梦里的话。
梦里蔺衡目光深沉如井,蕴满望不见底的灰蒙。
“隅清。”
纪怀尘带着实感的声音将他唤回。
一瞬愣神,廉溪琢揉揉发胀的眉心,思绪和身体终于恢复同步。
两个时辰前,周博怀为慕裎施过一次针。配合药汤及内力辅助,病情趋于稳定,蔺衡便轰他们去歇息片刻。
国君大人无暇理会朝政,这么大个摊子少不得主心骨,廉溪琢就跟纪怀尘商议分工。
文臣负责批阅奏折,武将负责阵地留守。双管齐下,为他们的国君大人减省负担。
彼时廉溪琢案牍劳形,刚闭眼半晌,纪怀尘一张愁苦面庞恍惚投进瞳孔。
“蔺衡怎么样?”想起噩梦,他下意识发问。
“不太妙。”
纪怀尘掌心抚过他后背,传递过去薄薄的温暖。
“慕裎对清心药汤产生抗体,毒性蔓延,就在方才.......呼吸停止了。”
“呼吸停止?!”
这消息似一记闷锤,敲得廉溪琢良久喘不上气。
..........怎么可能呢?
前后不过小半天。
分明他们离开时太医还说了,让国君大人不要太担忧。
药汤既然有效,后续多服几帖对解毒会大有益处。
“不行,我要去趟长明殿!”
“进不去的。”纪怀尘轻叹。“小衡下令封锁殿门,不许旁人打扰。”
那就是想清净的意思了。
人遭遇巨大变故,往往首要的应激反应就是躲。与世隔绝,屏蔽一切喧嚷、嘈杂、以及安慰。
在这种压抑环境里独处,很容易诞生两种极端相反的人格。
看破红尘,或者试图颠覆红尘。
蔺衡是国君,掌握生杀大权的同时,亦肩负着万千子民的期望。
廉溪琢不是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所以他才执拗。
“我只这么一个侄儿,不论事情糟糕到何种地步,他身旁都应该有我。殿门封锁可以用武力破开,我需要你的帮助,一起吗?”
“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承乾殿?”
纪怀尘说着,取出桌脚下的斧头。
达成共识。
他们一路横冲直撞,逼退上百禁卫军,生是从外院砸入寝殿。
仅仅一天一夜,蔺衡整个人像苍老了二十岁。
发髻中竟显出几缕刺眼的白,他蜷膝半坐,伏在床衔边纹丝不动,连眨眼都缓慢非常。
廉溪琢何曾见过他这般颓废的样子,心口一痛,险些掉下泪来。
纵使纪怀尘习惯生离死别,这件事发生在敬重的君王、信任的兄弟身上,还是让他涌起难以忍受的痛苦。
“我在外面等你。”
须臾,纪大将军扛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氛围,率先夺门而出。
他无意放任廉溪琢独自难过。
可他若在场,将军的身份只会让他的隅清更难过。
“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一声喃喃打破静谧。
蔺衡好像抬了抬头,又好像没有。
长久未进食水,加上Jing神紧绷、内力过度损耗,使得他唇瓣干裂消白。
衣衫处的血污也变得凝结,跟肌肤粘黏到一块。
廉溪琢眼泛chao热,他蹲下,握住那双有薄茧的手。
“不是你的错,小衡。”
“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蔺衡兀自重复,声线萎靡,双目空洞无神。
他鲜少流露出这副哀戚神情,即便以前旧朝势力不断施压,刺杀者层出不穷,与深爱的人相隔甚远。
只要心存希望和感激,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句话他常说,宽慰旁人,也宽慰自己。
但是现在,他的希望和感激都在顷刻间化作飞灰。
那个傲娇护短,爱吃甜食的心上人,再不能因为两碗酥酪跟他撒娇吵闹,不会钻进棉被里拱来拱去霸占全部间隙。
没有机会认真吻他,告诉他,你值得被赋予世间所有光明。
慕裎把满腔温柔从淮北带到南憧,照亮了蔺衡的世界。
而长明殿终年不灭的灯盏,在今日重坠黑暗。
廉溪琢摸摸衣襟,似是要取出某件物什。想了想,还是换成根不易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