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的字,幼时便是一派四平八稳,字如其人。如今,更增添了恢弘的雄浑苍劲,楚岚在心中默念着那两行字:
雁归安处,是吾乡;
云舒霁兮,雁归来……
雁归握着他的手放下笔,手还舍不得放开,就着两人紧贴的姿势把他搂在怀里,楚岚稍微一侧脸,在雁归贴近的侧脸上亲了亲:“雁归,我想你了,你呢?不想我么?”
雁归在他耳朵尖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楚云舒,你的良心呢?”
“这儿!”楚岚直接拽着雁归的手,摁在自己胸口上,“那陛下的良心在哪儿?让臣看看。”说着,另一只手向后一背,直接抓着了雁归肋下的痒痒rou。
雁归瞬间破防,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一把握住楚岚手腕:“往哪抓呢!手给我老实点儿!”
“遵旨。”楚岚笑嘻嘻地又在雁归脸上亲了一下,“臣知罪了,陛下不如放臣先去沐浴更衣,然后任凭陛下处置。”话音一落,他就听见身后的人呼吸声骤停,像是猛然间被噎了一下似的,紧接着那人的鼻息立刻变得粗重起来。
楚岚嘴角一翘,任你再是什么一国之君,小屁孩儿就是小屁孩儿……
然而还没等楚将军得意完,方才还紧紧箍着自己的怀抱突然松开,雁归双手一张,身体也往后退开几寸,不紧不慢地贴着他耳边说道:“那大将军可要说话算话,容朕先考虑考虑如何把将军这些日子欠下的债一次讨完,连本带利……”
他轻声细语的这么一句话却直接把楚将军的笑容“嘎巴”一声冻在了脸上,三十六计走为上!他迅速从他家陛下怀里爬起来,干咳一声:“那什么……我、我先去沐浴……等会儿还有正事儿得和你讲!”
雁归嘴角噙着笑意:“洗耳恭听,拭目以待。”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个从不畏战的人一声不吭地火速逃离了现场,还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大将军!走慢点!你的良心都快跟不上了!”
嘴上占到便宜的人笑眯眯地自己去脱了外袍,往床边一坐,看着那人枕边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起来,根本塞不进什么正事去。
谁知他等了半天,跑去沐浴那人竟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雁归等的心浮气躁,干脆胡乱抓起自己的一件内袍就冲进浴池找人。
待他进到浴室时,偌大的温泉池中无比静谧,只听得见温泉喷涌时泠泠细细的水声,浴室四角的琉璃华灯映着池边镶嵌的暖玉,透出莹润的光芒,与浮在水面上的星星点点碎光交织相溶,映出满室旖旎星辉。
池水微漾,雁归一眼就瞧见了斜倚在池壁上的楚岚,枕着一只胳膊,阖着双眼,他整个身子还都浸在水里,但人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连有人走到身边都无知无觉。
连续十几日的奔波,荡平玉冠山匪乱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追击叛军,一路奔袭回京,楚岚真的是累坏了,方才两人在书案前那一番调笑,也不过是见雁归心中难过,为了逗他开心而强打Jing神,当一坐进温泉池里时,楚岚几乎是瞬间就睡了过去。
才刚半个月不见,楚岚的两颊就已经凹陷下去了,浓密的睫毛也遮掩不住眼下那两圈又大又浓的青黑,把雁归看得心疼不已。
他拿起搁在池边的手巾,裹住楚岚shi漉漉的头发,仔仔细细地擦干,然后赤着脚踩进池水中,弯腰把人给抱了起来。
“谁?!”楚岚一惊,猛然睁眼,直勾勾地盯着雁归看了半天,他似乎也仅仅只是睁开眼睛而已,意识根本就没醒过来。
“云舒,回床上去睡了。”雁归一手扶着他,另一手抖开内袍,给他裹在身上,胳膊一托他膝弯,抱起他朝外就走。
大概是雁归的声音让楚岚安下心来,他慢慢阖上眼睛,口齿不清地咕哝了一句:“唔?雁归……别、别怕,我在……”
“好。”雁归低低应了一声,抱着他绕过屏风,走到床边,把人轻轻放下。
原本就已经疲惫到极点的人,脑袋一挨枕头,直接就睡得人事不省。雁归在他身边躺下,看着楚岚的脸,却了无睡意。
既然睡不着,雁归便干脆跟楚岚聊起天来,把这半个多月自己想对他说的废话情话一股脑儿倒了个干净,对着个睡得天昏地暗的人,他还越说越起劲,完全没考虑到自己现在这个行为幼不幼稚,丢不丢人,连四角静悄悄杵着的床柱子都替他尴尬。
堂堂的一国之君,对正在打着小呼噜的楚将军温声说道:“云舒,我第一次这么看着你睡着的样子还是在颍州,在你的将军府里,那会儿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长得这么好看,功夫还这么厉害……你在我心里,简直就没一点不好。”说着,雁归忍不住伸出手指沿着楚岚俊逸的眉轻轻描画,“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天天这么搂着你,看着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可如果我什么都没有,又怎么能配得上你这位大将军呢……”
这一宿,寝宫之中,床上两个人,一个是怎么也弄不醒,另一个是如何也睡不着,就那么絮絮叨叨地对着睡着那个说了好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