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总觉得此时站在他面前的陆骁,和之前在宫宴上见过的陆骁很不一样。以前见过的陆骁,和洛京城里大多数人没什么不同,现在的陆骁,就像一把锋利的长剑,锐气逼人,让人觉得再走近一点,就会被划伤。
他又斟酌了一下:“凌北情势危急,你应该会骑马赶路,我骑不了这么快,会拖累你,所以你可以先走。不过,你可不可以留个人给我?我想沿路多看看,也多了解一下凌北的情况。”
看了看李恪,陆骁喊了一声:“张召!”
在十步开外等着的张召赶紧跑了过来:“来了!什么事?”
“从现在开始,你跟着五殿下,保护他的安全,他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有闪失,你就提头来见。”
张召抱拳:“是!”
说完,又朝李恪笑道,“殿下放心,你问我的问题我要是不知道,我就写在纸上,等到了凌北,我就让我家侯爷回答!”
陆骁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
摸了两把照夜明的鬃毛,陆骁利落地翻身上马,回头望向泼彩云霞映照下的洛京,长腿轻夹马腹,朝凌北疾行而去。
第66章
葛武将药端进书房时, 屋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他看眼院子里积的水:“公子,今年雨水有点太多了, 家里的衣服都泛着chao气,摸上去像没晒干似的。不过宋大夫说, 因为天气Yinshi,千秋馆里的风shi膏药都好卖很多。”
发现谢琢正盯着摆在桌案上的一排泥人出神,葛武已经见怪不怪, 又喊了声“公子”,等谢琢回神, 才将药递过去, 面露担忧:“这药可是上次的方子?”
自从上次谢琢喝完药后昏迷了足足半日,出了一身汗才清醒过来, 葛武现在看见药碗,就都有点心惊胆战的。
“不碍事, 宋大夫又换了方子,说是找到了一种叫炎心草的药,与凌雪草药性相佐, 可以一试。”谢琢接下药碗,眉头都没皱地几口喝完,又提笔在试药的记录上写上服药时间和药量。
葛武不放心,一直在书房门口守到二更, 确定自家公子没事, 才起身去睡了。
谢琢忙到子夜时分, 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躺到床上,棉衾chaoshi又沉, 盖在身上,许久也不曾积起一丝暖意。
谢琢总觉得心口的位置像是失了一块什么,空荡荡的,他听了许久的雨声,仍然毫无睡意,犹豫半晌,他还是伸手,将整齐叠放在里侧的黑色夔纹服拿了过来,展开后,轻轻抱进了怀里。
这件衣服不知道是陆骁什么时候落在这里的。现在想来,他常在这里进出后,谢琢的房间里逐渐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
话本、九连环、茶具、短刀、束发的锦带等等,陆骁往往都是随手一放。
陆骁走得匆忙,留下的这些痕迹总让谢琢觉得,看书时一抬头,就能看见陆骁懒散地靠在榻上翻话本,或是晨起换衣服时,陆骁会大步跨进门,眉目带笑地说“我来给阿瓷束发”。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理,除了这件夔纹服被放到了枕边外,谢琢将别的所有东西都保持着原样,连陆骁走之前倚在榻上看的那本兵书,也还停在他没看完的那一页,丝毫没有翻动。
将脸埋在夔纹服上,谢琢闭着眼,轻轻吸了吸气。
陆骁走了一个月,连衣上的气息也已经变淡了。
谢琢亲缘淡薄,无亲人无挚友,这让他从来不知“想念”是什么。
独独这一次,陆骁令他明白了什么是相思入骨。
谢琢到大理寺时,侯英也正在抱怨连日的雨水。
“一到下雨,地牢里的气味就更难闻了,我前两日去牢中待了半天出来,胸口闷的还没缓过来,今天又要去一趟。”
谢琢收了纸伞,拂去官服上沾着的雨水,笑道:“侯寺丞是要进狱里审问谁?”
“还不是那个范纯仁!”侯英一阵发愁,他没把谢琢当外人,抱怨道,“上了几次刑,但他一直坚持说自己不想背叛大楚,而是有人在背后逼着他这么做。可一问在背后指使他的人是谁,他又说不出来,说每次见人都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陆骁离开洛京没几天,御史中丞就率先上书,恳请咸宁帝立即彻查兵械失窃一事,否则边关之心难安,天下之心亦是难安。
咸宁帝允了。
刑部与大理寺办案毫不拖泥带水,一通查下来,最后查到了范纯仁头上。
范纯仁这几年向北狄卖消息,没有处理好的痕迹不少,此前是有杨敬尧帮着遮掩,如今杨敬尧撤了手,范纯仁自己根本藏不住。
一开始,范纯仁还争辩着大喊冤枉,但很快,大理寺就从他床下的地洞中挖出了不少金银,他本人解释不清这些金银的来处,受了一道刑后,范纯仁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卖消息给北狄的事都说了。
可他一口咬定,他所做的这些事,都不是出自他的本心,而是被人胁迫的。至于胁迫他的人是谁,他说不出来。
一时间,这案子便悬在了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