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一片嘈杂,似乎有人在惊呼“他在干什么!”还有更多杂乱奔逃的脚步声,“他疯了!”
“她会死的!”
“就算不是你……你们这些富人也会第一时间逃跑,只留下我们在城里等死对吧?逃啊,你们逃啊!”中年男子疯狂的笑声在她脑后响起。
被勒住脖子的痛苦伴随着缺氧的窒息,铺天盖地袭来。
四肢在本能地挣扎,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而她无法呼吸,连说话都做不到。
视线从边缘向中心慢慢暗下去,仿佛落进墨水瓶的水滴被无助地吞噬。
乔伊从未体会过这样真切的死亡的恐惧。
突然有“砰”的一声,仿佛坚硬骨头重击在人体上的闷响。
几乎将她骨头捏碎的桎梏骤然消失。
原本挟制着她的手松开了,乔伊瘫软地沿着墙壁滑落下去,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你也想死?!”
中年男子的怒吼声传来,扭打的声音在门廊里回响。
乔伊捂住喉咙,忍着从肺部燃烧到喉咙的疼痛,勉强抬头。
泪水模糊了视线,一阵阵眩晕中,她只能看清那是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虽然对面明显从事体力劳动的壮汉比他魁梧许多,他却像疯了一样和他扭打在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快帮忙啊!”终于有人喊道。
“就算是世界末日,也不能随便杀人!”
更多的人扑了上去。
鲜血淌进眼睛,血红色的视野里一片混乱,四周都是尖叫。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真实,死亡Yin影下最残酷的真实。
瘟疫还未蔓延,人间已成炼狱。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的噪音渐渐散去,熟悉的声音在乔伊耳畔响起:“没事了。”
隔着斑驳的泪水,穿着白衬衫的身影在她面前半跪下来。
面前的男人逆着光,乔伊看不清他的脸,却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随手揩去嘴角的血迹,直接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头挨到坚硬的胸膛那一刻,乔伊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一把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胸前。
血腥味消失了。
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松节油清香,和隔着薄薄衣料的体温一起,那样令人心安。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虽然知道这只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假象,但她还是忍不住又搂紧了一点,好像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他。
鼻子骤然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来到这里一年多的时间,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独立,足够坚强。
她是战无不胜的幸运女神,是无数人的依靠,没有什么她做不到的事情。
可这一刻,她却像突然有所依仗的孩子一样,忍不住用眼泪宣告自己的委屈和恐惧。
抱着她的安东尼奥手臂一僵,“呃,你别哭啊……”
乔伊反倒哭得更凶了,泄愤似的在他胸前蹭了蹭:“我就要哭……”
“……好吧,你哭吧。”
他抱着她一直上了马车,刚想把她放到座椅的软垫上,怀中的女孩却像怕冷一样打了个哆嗦,抱得更紧了。
好吧,那抱着就抱着吧。
“安东尼奥,没有人听我说话。”乔伊抽抽搭搭,仿佛在说梦话。
“没关系,我们这就去车站。”安东尼奥的语气也像在哄小孩。他想找手帕,摸了摸口袋才发现没带。
“……什么?”乔伊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道,“为什么?”
“把你送走。”安东尼奥想用衬衫给她擦一擦脸,结果马上就面临一个问题——是撩起衣摆,还是解开扣子,还是把她的头摁在胸前?
最后,他默默地放下了手。
乔伊下意识抬头问道:“把我送走?那你呢?”
“我小时候得过霍乱,当时没事,现在也不会有事。”
“谁告诉你的!”乔伊有些生气,“这一次还是很危险。”
不得不说,气愤是驱散迷惘与恐惧的良药。
“好,我会注意的。”安东尼奥平静回答道,“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
“……”乔伊沉默了几秒钟。
马车骨碌碌地离开了令她恐惧的地方,她也基本从刚才惊魂未定的状态中摆脱了出来。
一时冲动的大脑开始恢复,她重新冷静下来思考眼下的情况。
霍乱曾经在全世界多次流行,每一次都是尸横遍野的恐怖景象。
一个多世纪前,霍乱在巴塞罗那夺走了全城三分之一的性命。
仅仅二十多年前,霍乱蔓延了整个欧洲大陆,在最严重时曾导致每天数万人死亡。
……是她一开始想得太简单了。
对于享受过现代医疗技术的她来说,霍乱与其它更致命的传染病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