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歌饭饭手头的账本,随手往地上一推。他按了一把桌子上的铃,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人物从外面做贼似的钻了进来:“易老板,您找我?”
这是纪云找来的帮手,自打他从热河赶回来就让纪云照顾景张赵三个人,纪云一见便感叹此三人不过到了满洲一趟,简直像是温室里的花进了火焰山,走一遭回来便全部半死不活了。方敬山能把自己的副官养到如此地步,可见他死得不冤枉。然后找了个伶俐帮手去给易家歌帮忙,自己光明正大的到医院放假去了。
“你去,找个勤快的去天津一趟,选一条胡同卖了,把银行的亏空先补上。”他看着人横竖觉得不顺眼,便用手肘支着桌子托着额头不看他,听见没动静,他一踢桌子:“赶紧去。”
“唉唉唉”那人点头哈腰的往外退,怎么都不是个伶俐样。银行的亏空是个大数目,船猝不及防的一沉,给他的影响几乎是灭顶的,他眼见着船往下沉,估算着船上的货,几乎要当场傻过去。他以为自己是呛了水昏过去的,结果据当时同在船上的人所证实,他呛过水其实还很清醒,是看着看着穿往下沉,呜呜咽咽着晕过去的。
他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用以维持表象。不然他给纪云一个落脚的地方都留不下,这不行,对不起他。
他舒出一口气,一口气未来得及吐完,电话铃响了。随手接起来,是纪云,且有些着急,说是祝言仁醒了非闹着要找他。他还没来得及说句话,那边便挂了电话,听起来鸡飞狗跳的。
易家歌拿着电话思量着纪云应该是借了医院的电话打过来的,那边鸡飞狗跳的估计是有人闹他,那约莫是小赵一类的,纪云不是这般不懂事的人物。
他把电话撂下,披上一件外套准备往医院里头去。下了楼才想起来早上纪云将他送到这里,便开着车子去医院了。他自觉目标不小,容易被人盯上杀掉,所以很计较做黄包车。站在楼下左右纠结了一会,终于决定走着去,倚靠自己的本身,更好逃开。
走了不多远,一辆轿车“吱——”的一声长鸣,急急地刹住在了他面前。易家歌用手扑打着身上被溅的雪,虚着眼睛拉下来的车窗:“纪云?”
纪云下了车,将他这一侧的车门打开让他上来。都做定了,纪云支吾着不好开口,易家歌生气他给自己找的帮手,便只顾着拍打身上渐渐化掉的雪,不给他台阶。纪云只好干巴巴的开口:“祝副官听说你把他的枪卖了,闹脾气呢。”
易家歌手上一顿,那雪急匆匆的在他身上化成了水:“闹脾气?”他吭地笑了一声,像是被口水呛了:“这祖宗还没闹明白我怎么救的他呢?”随即他皱起了眉头:“刚醒过来就模枪?他吃饭了吗?”
“吃完饭,摸得。”法国医院离得果然是极近,拐了个弯,隐约就能看见了。
“哦”易家歌长长的哦了一声:“该教训了,这个兔崽子!”
“不怎么好,”纪云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倒出另一只手了按了按胸口下的两条肋骨:“这里插进去一柄刀子,斜着插进去的,伤到了肺。光这一处伤医生便处理了很久,还是会有后遗症的。”他们都是做这一行当的人,知道这种伤,是个折磨人的,且进入的够深,□□是缓缓的要人命。
纪云与他一同下了车,关上车门,他拉住易家歌:“二爷,你别朝着祝副官发脾气,他刚醒过来不久,就嚷着疼,吗啡紧张,掺着鸦片给他喝了些酒,现在正是难受着。”
易家歌本来是想直接上去给他两巴掌让他长长记性,听他这么说,又觉得是该照顾他一些,于是答应着,找了个看护妇,让她带自己去找祝言仁了。
那看护妇是个中国人,仿佛是见了同类的原因 ,很是热心打听着就到他往病房里去。身后有人叫嚷着很吵闹,他一起回头看,那人竟然是小赵。而纪云正赶过去安抚他,看护妇为他让了个路让他走在前边,顺带着给他讲起小赵:“听说是有些疯傻,纪先生一直照顾他,这几天要迁到Jing神病院去了。”
易家歌很不耐地“啧”了一声,没发表议论,如此便要疯他是不信的,顶多是装。看护妇先探了个头往病房里看:“唉?不在这里?”
她匆匆地要给易家歌告别,说是有人叫她了,易家歌也不好留她,便遗憾地自己去找。他晃进病房里头,一点头绪也没有,从床边逛到窗前,有些后悔来了。越过窗户是一块颇大的草坪,上边几个孩子气鼓鼓的在咬手指头,都穿着十分小的病服,瞧起来倒是很有些讨人喜欢。
有个摩登的女人走过来,像是很生气,但只是对着孩子们生气的方向狠狠地骂了几句,便抱起其中一个孩子走了,剩下的一个孩子从草地上抬起屁股,挪到了一块圆形的树桩模样的东西上墩在上头,气狠狠地瞪视着那一块,从这里看过去被树遮挡住的地方。
易家歌将外套脱在祝言仁的床上,胸有成竹的噔噔噔下了楼,从前头往后绕便是在上边看见的那块草坪。从下边看便很清楚了,这家医院后边便是儿童医院,这一块草坪算是两家医院公用的,很多病人在周围走走转转,不过建的设施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