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清越对面街道前一百米的距离,今天没有夹公文包。
他右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而孩子的另一只手,被一个女的牵着。那女人烫着大波浪卷,穿着深色改良旗袍,屁股一扭一扭的,有着市井娇娘的风韵。何振强和那个女人说说笑笑,孩子牵着两个大人的手,蹦蹦跳跳。
清越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她肯定不是什么亲戚朋友同事邻居。
谈笑间,那女人的手伸向他爸爸的T恤,很自然地给他拨了拨,像是要拨掉T恤上沾着的东西。
清越紧皱着眉头,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走了约半公里,三人在一个公寓楼前停了下来。等电梯的工夫,那女人的手搂上了她爸爸的腰,而她爸爸,低下头亲了那女人的额头。
天旋地转。路边粗壮的大树似是受到重击一般也开始倾斜,跟着清越一起转。
她的爸爸,她一直以来只是认为忙于工作不重视家庭的爸爸,竟然出轨了!还有个孩子!
他说他是这个家的支柱,不忙碌拼命怎么能撑得起这个家的开销?他说男人做大事少不了应酬,不回家都是在外面应付那些上下线的经销商。他说他情愿辛苦,赚来的钱要给女儿攒嫁妆……
这是个荒唐的世界。或者说,有的人活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一个世界里扮演忙碌伪善的一家之主,另一个世界里活成丧德狂欢的混蛋。
清越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脚边有块大石头,搬起来砸过去就能一泄心头之恨;口袋里有手机,拿起来拍几下便能成为惩治混蛋的呈堂证供。但慌了神的清越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在眩晕和颤抖之中,眼睁睁看着三个混蛋进了电梯,消失在视线。
她应该怎么办?冲进去看这对狗男女住几层?跟她爸爸对峙?
可怜的妈妈知道了还怎么活?
清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老街,脑子里像被猫扯过的毛线团找不到线头。但有一点她现在很确定,彭兴路的房子之所以迟迟不给她,一定跟外面这个私生子有关系。
跌跌撞撞地,竟走到了她当年的高中,隔着栏杆墙,Cao场上生龙活虎的男生们正在踢球。一脚踢歪,球砸到栏杆上,把清越砸回了神。球场边围着的打扮入时的小姑娘们,是她曾经的校园青春。一墙之隔的前方公园,是她少年懵懂开始的地方。
烤红薯的摊位还在,但摊主早已换了人,曾经弓着腰的老大爷换成了鬓角有些花白的大娘。清越买了不大不小一块烤红薯,薄皮厚瓤,沙软,咬一口能甜到牙龈。还是当年那个味道。去年还是裴其给她买红薯,恋爱中的女人,即便有点作也是可爱的。大半夜她就想吃烤红薯,街边摊早就收了工,裴其去超市买了生红薯,网上现查的步骤拿家里烤箱烤给她吃。
清越蹲下来,红薯在齿边粘着,吃不下去。泪珠在眼里打转,此时脑子里想到的,是裴其。曾经有一次她和爸爸吵架,何其第一时间赶来,把她搂在怀里,说:“有我在,我一辈子对你好。”
也许,就是因为她太作了,裴其才毅然决然地离开。也许,裴其只是生气,想让她嘴软一点,低姿态挽留,他就会回头。
翻翻手机,她早已经拉黑了裴其,也删掉了电话号码。
蹲的久了,脚开始发麻,清越擦擦眼角,试图站起来。
她要冷静下来,她不能带着满脸的情绪回家,她不能让妈妈知道父亲背叛了妈妈,不然……她不敢想。
柳枝摇啊摇,飘啊飘,扫在人身上,痒痒地,唐突了别人的清净或甜腻。
那树下依偎而坐的一对又一对的情侣,可能料到自己笃定幸福的另一半,在未来会投入别人的怀抱?
那些情侣,那对情侣……
清越手里的红薯掉在了地上。
今天一定是清越人生股价市值最低的一天,没有一点点过渡的弧度,一条锐角直线摔倒谷底。
那柳枝下面的背影,没有比这个更熟悉的背影。这个背影她爱了五年,这个背影的主人,曾经下大雪的夜里,为她满城搜寻热腾腾的烤红薯,捧回来,抱着她,两个人挤在一起看山盟海誓的爱情故事泪眼滂沱。他跟她信誓旦旦地说:“清越,你是我这辈子要去守护的人。”
多么可笑,笑的脸都痒了,不需要柳枝挠痒痒。可笑的是这个背影现在正在守护着别人。多么可悲,不需要催泪电影就能流眼泪。他此时守护的那个人的背影,比他还要熟悉——她的闺蜜,黄乐芸。
这个看起来青春可人,曾经抱着她满脸灿笑地对她说“清越,我真为你高兴,我希望你们原地结婚“的小女孩,一转眼就抢走了她的男朋友!分手那天,她还给黄乐芸打电话哭了一晚上,不停地自责自己是不是脾气不好是不是不够关心裴其,所以他才伤心到底决然提分手。
她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清越仰头对着天空笑起来,天底下的男人都会出轨,不管结没结婚,不管对方是谁。什么老公、男朋友、父亲、儿子,这些社会身份都是空气,他们只是用下半身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