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鸟一人都沉默了半晌。
“带上我的长子。”冷静男声道。
“嗯?”
“他没有天眼,但他是我的血脉。十年二十年对羽族而言不过一瞬,对人族来说,却能更新换代。此去遥遥无归期,要是他诞下有天眼的后代,就让那双天眼为你领航。”
“我会去询问的。”鸿鹄说,“如果他想去,我很欢迎。”
“可是,天眼啊,没必要将我们的愿望加在下一代上,”鸿鹄又说,“每只鸟儿都是自由的,天眼也是一样。下一代要去往什么方向,由他们自己决定吧。”
起伏的丝线河流泻下。
犹如瀑布飞雪,直下九天,闪烁于虚空中。
方才幻觉般的嘈杂声音霎时寂静,他们进入一片无声黑暗。
黑暗中只能看清一样事物。
他们背后,暗红雾霭涌动包裹的浑圆天体,占据际目小半边,正是犹如鸡卵的大荒。
无声中只能听到一个声音。
李朝霜的喘息。
这一剑未到尽时,若说先前那从不周山顶延展到东南的“一线”是下划的话,此刻寒羽金瞳的鸟儿调转头来,黯然无色的剑光便又上挑。
在虚空中,分明看不见大荒内部,但上挑的剑光犹如对照“一线”,划出。
继续以鸡卵比喻,那李朝霜剑光下划时,劈开了卵壳内部那一面,那上挑时,他可以说是沿着之前的剑痕,在卵壳背面,劈下一模一样的一剑!
许多人听到轻巧的碎裂声。
整个大荒,当真像是一枚鸡卵,整个裂开来。
即便裂开的只是一道缝隙,阿晕和李朝霜也看到了,那灯带一般,浮起的一个个离乡人。
悬停在大荒外的虚空中,脱力的他们只能凝望良久。
“你做到了。”
阿晕道。
“哈,哈,哈——”
李朝霜金眸闪烁,不断喘气。
他气息微弱,显然力竭。
但令人惊异的,他没死。
阿晕抛开先前在天外破洞中见到的一幕幕,扶住他。
他们两只都重伤了,但年轻鹓雏心情好得很。
“别奇怪了,”他对茫然的李朝霜说,“你现在离死远得很。”
李朝霜根本没力气说话,但他剑意褪去的金眸里写着四个大字——这不可能。
他这幅废物至极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了这一剑才对!
阿晕呵呵道:“我看完了你从小到大的医案,你一直很羸弱确实无错,但那是因为你比所有离乡人更提前走了一步。”
在那遥远的家乡,羽族传承神鸟血脉的确,但长久的混居,人族羽族之间早就血脉混杂不清。
而算到大荒上,异人们的修行,其实会不断活跃那微小的血脉。
巫祝内部活跃的神鸟血脉几乎趋同,三岛十洲再如何联姻,最多只会强化特定的方向,譬如灵力更强。
但少见的与外通婚,是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两边趋向不同的神鸟血脉融合,诞出一个天生就站在蜕变节点上的孩子。
“你一开始确实是人。”
他们少时相见,阿晕全看不出李朝霜的异常。
但只要有了明确的信念,选择了前行的道路,便是涅槃的开始。
“攀上不周山,斩断不周山,你完成了最后一步。”
“这不挺漂亮的嘛。”阿晕说,直接将黑发青年背后的雪翼,拉到他眼前来。
“咿唔!”
新生的羽族发出奇怪叫声。
“……”
阿晕下意识松开手,和满面绯红的李朝霜对望。
哪里,很奇怪……
年轻鹓雏手指微动,仿佛在借此回忆方才的柔软触感,同时口中说:“除非你自杀,不然你绝对可以活很久了。”
“……真是,难以想象。”
李朝霜低垂眼眸,挤出一句话。
漫长的生命,从来与他无关。
没能将性命耗在打开天外通道上,他还能做什么?
这是严肃的问题,新生羽族暂时将“是处”这种事情放在一边。
然后他陷入彻底的迷惘。
“这有什么难以想象的,你果然是只笨鸟啊。”
阿晕道:“不管怎样,你会和我在一起吧。”
李朝霜想不到自己还能听到这句话。
他本来就因为先前羽翼上的奇异触感面色绯红,此刻,甚至感觉疼痛从身躯中飞走,心神都沉浸于某种微醺中。
“我以为,”他以梦游般的轻声道,“你不要我了。”
即便为应对三灾而合作,大概也是暂时的吧。
到底是谁不要谁?!
阿晕再度心头冒火,一把将对方拉过来。
“你这个混账!骗子!不重视自己的笨鸟!”
一边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