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养大的雏鸟。
街角脐带血还未干的混血婴孩,不过是被同下属一起路过的太涂滩瞥了一眼,而后便被魔洛柯悄悄扼死在乱石里。
“卑劣。卑劣的血。”
彼时的魔洛柯还没人大腿高,只学着那些人修说过的零星句子。
太涂滩觉得畜生的血脏污,于是魔洛柯也觉得那十分脏。
他嫌弃别人,更加嫌弃自己。
人魔混血在未失元阳时与人修无异,因此魔洛柯担任着去地面行事的任务。
人族的文化比压迫在地底的魔族要更丰富,他听别人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那次任务回来之后,太涂滩问他:“怎么把头发剪了?”
魔洛柯单膝跪在王座边,感受着对方粗粝的手指在他短发间穿梭。
他没有说话,只是想着,那些脏东西,我都不想要。
他们的关系,在一次魔洛柯看到有女性人族走进太涂滩的房间后就变了味道。
第二天晚上他赤|裸着跪在太涂滩床边,昂首时脸上露出的表情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而那女人太涂滩后来再没见过,也并没有问过,大家心知肚明。
在外人看来可能十分疯狂,但对于魔洛柯来说,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好的。
他与魔封止不同,无论是人族兴衰、魔族存亡,魔洛柯都毫不关心。
他只是想和太涂滩建立一种牢不可破、又独一无二的关系。
是影卫对主人盲目的愚忠;是徒弟对师父蹒跚学步;是儿子对父爱天生的独占欲,是……
那些走马灯渐渐行至了最后。
魔洛柯被烘烤得惨白的瞳孔倒映着地下黑洞洞的破口,那儿已经太远了,他飞得太高,因此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
他嘴唇隐约翕合,在阳光中化为了灰烬。
“嗡”
在薛羽冲破黑暗的一瞬间,仿佛从极高的地方俯视了整个世界。
“嗡”
这是一种异常奇妙的感觉。
多维时空以一种可翻阅的状态呈现在他的面前,薛羽看见很久以前的自己——徒有思维的自己,也是从这个角度,俯视着这个世间。
而需要rou|体搭载的、描述为“本能”的部分,则被抛弃——亦或作“投入”,进了尘世之中,成为一只浑浑噩噩的雪豹。
他看到本应发生在原著中的故事:
那些随着岑殊死去而不甘散去的怨念戾气,看到魔心狱以最后反派的姿态与李修然对立,说“你身上有我儿子的气息”,又被其轻松反杀。
看到李修然之前享尽甜头,最终终于被填进神往柱中,成为新一代的浊气容器。
看到地窟如一列永不停止的“雪国列车”、那些充作“永动机”的魔族,和踩在累累魔族死尸之上的,强大的修仙界。
这本是天道主导的一次进化。
需求灵力的生灵,和需求浊气的魔族被彻底分开,于是两方都在最合适的环境中生存,逐渐往好的方向发生转变。
人族资质全面大提,而魔族亦治愈了在修为提高之前没有理智的顽疾。
——只不过后者付出了一些微小的代价,这在天道运转中不值一提。
然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天道贵生,便抓来薛羽充作“遁其一”的那个“人”,是为魔族留出的那一丝生机。
李修然有天道庇佑,而薛羽则提前知道剧本,两人其实非常公平。
上一世时雪豹只想救岑殊一个人,这一世薛羽却要去救数万人的命。
脑海中关于现代社会的记忆如镜子上的水蒸气,在阳光晒到时缓缓褪去。
这一瞬间,他好像理解了魔洛柯最后时放弃抵抗,而向下望去的心情。
他们好像没有未来了,但说“再见”又不舍得。
太涂滩的咆哮声同□□神魂一起被戾气扯烂撕碎。
最后一丝红痕从岑殊眉心脱离出来,他身上的异状也消了下去。
有人迟疑地问:“……赢了?”
岑殊恍惚了一下,忽地感受到头顶汹涌的力量,和他身上暴涨的功德金光。
他猛然抬起头,人已瞬移到高空之上。
有一道看不见、不可说、难琢磨的力量将岑殊阻挡住了,与千百丈之外的人遥遥对视。
他半刻都没有迟疑,只听“嗡”地一声响,岑殊身上遽然现出万万条金线,向四面八方无限远处延展而去,将他密密匝匝缠绕起来。
整片天空都被这功德金线映入金灿灿的华光。
紧接着又是一声,那金线捆扎中浮出一朵巨大的莲影。
盛开只一瞬,片片莲瓣纷纷凋落下来。
每落一片,便有一束金线从当中的金团上剪落下来。
所有金线都从岑殊身上剥落,有意识般拧成一股,穿过那道不属于此间的力量,朝薛羽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