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果然不负众望一举考上了南大,并且在90年代就飞往美国宾大念博士。后学成归国创业。如今,他每次回乡都要恭恭敬敬登门拜访外公。在外公的影响下,年幼的阿毓向往着遥远的国度,那些散发着浓厚学术气息的学府。他也如外公期望的那样成了家里第一个在国外名校读博士的孙辈。很遗憾,阿毓最终还是没能让他外公摸到那张烫着金字的博士毕业证书。有时候,他感觉自己愧对了外公的厚望。
妈妈却不以为然,鄙夷地说:“那能比得上一份稳定的工作?比得上有编制?你妈我
而他恰恰是和两位开明的长辈相伴长大。他的外公外婆都是穷苦人家出生,两人都是十岁前就没了爹。却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南京的公费师专,开始学的是物理学,后来响应国家号召转入南京的财经学院学会计专业。因为成长背景相似,两个年轻人恋爱了,在那个年代也算是特别新潮的校园自由恋爱。后来因为家里成分问题,他们没能留在南京,外公随着外婆回到了家乡县城。阿毓记忆中自己很小的时候常常坐在外公的膝上,听外公讲外面的故事,包括他坐飞机去全国各地考察的经历。
可是除去这些“铁饭碗”,小县城能给鄂毓做的工作真的不多。主要集中在服务业,如超市员工,餐厅服务员,销售等等。某种程度上也的确碍于面子,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去做服务行业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或许就算他肯拉下面子,别人也觉得他眼高手低,不如找没有学历的外来打工仔。他想了想自己有文字工作经验,是不是可以找一些线上的工作,可他刚提出自己的想法,就被老妈否决了。
妈妈说:“你阿姨的女儿大学学了个美术动画专业。之前应聘去本地报社,她嫌弃工资低,现在干脆不去上班了。她妈妈让她交社保,她也不交!”
听妈妈说,姨父升职那会儿,小姨就暗地里下了不少功夫。阿毓是那种面子特别薄的人,妈妈让他送一点家乡土特产给导师,他都扭扭捏捏,觉得不好意思。要知道,阿谀奉承或者过年过节送个礼物还只是初级,关键还要会编织一个互惠互利的“生态网络”。例如A家儿子今年要考重点学校需要名额,而B的朋友刚好是那所学校管招生的,帮着牵线搭桥。那么下次也许是B家里有人生病需要找专家门诊,而A的大伯在那家医院有人。懂得经营这种有来有往的人际关系,在这里显得尤为重要。
阿毓说想找个什么工作。舅舅提议他考公务员。公务员稳定,福利好。有一次,他到舅舅单位的食堂吃饭,发现里面的餐食荤素搭配,少油少盐,还可以和大师傅订购私房包子等等美食。价格却远远低于外卖。简直是解放了他这种懒癌患者。
随着近年来大学扩招,读书不再像过去的年代,对外公外婆,对外公的侄子那样深远地影响着一个人的命运,甚至可以跨越阶层。特别是像阿毓这种硕士留学后回流到上海的年轻人,一抓一大把。很多用人单位反而会对他们特别头疼,怕他们要求多,虽然能说会道,但是一到实际工作又不见得比“本土生”更刻苦耐劳。当然,这些观点本身也是带着偏见的,毕竟千人千面。
“妈,您那是不懂,现在是什么年代?网络时代,通过网络平台,任何人都可以展示自己的才能。那位姐姐可能是在家画漫画,接个插画,说不定有很多粉丝呢!还可以出画册和周边产品。您可别小看在家做自由职业的收入!”鄂毓说。
外公有个远房的侄子,是他亲叔叔二房的后裔。那个年代闹饥荒,大家都穷,吃饱饭都是问题。侄子老实巴交的农民父母本打算让孩子报考免费的职业中专。外公知道后,极力反对,“这孩子中考成绩那么好,以后肯定是读大学的料!你们听我的,砸锅卖铁也要让他上高中!他肯定会有大出息!”因为外公算是长辈里的文化人,那家父母就听了外公的话。可档案已经投出去了,没办法,外公只好连夜骑了几十里地的自行车去教育局,托机关里的老同事把侄子的档案拿回来,塞进了普通高中。
阿毓的小姨劝他考银行编制。说他海外留学,就算一开始当个普通柜员,肯定潜力大啊!以后升职就是挑他这种人才。可是,无论是公务员还是银行考编制哪是想考就能考的?一想到要背诵政史,阿毓就感觉头大。而且,他也不适应那种体制内的人际关系。
间的市图书馆阅览室开始,他对这个小县城之外伟大世界的向往萌芽滋长。他想学动物学,以后去非洲沙漠里养狮子,开着越野车和猎豹赛跑。后来他希望成为一名博物学家,像达尔文一样乘船远航,去荒凉的岛屿采集叶子,记录鸟类的习性,为此他还特别钟爱在笔记本上写生。
而阿毓这代年轻人,接受了更多的外来文化,即使懂得这些规则,心理上却十分排斥。阿毓曾经在国外公司做过实习生。不能说外国的上下级完全没有“人际交往”,大家也会团建,比如办一些“瑜伽”、“冥想”活动,或者老板请客共享工作午餐。但是,只要一到下班时间,立刻泾渭分明。下班时间是属于你自己的,你有权利不回复上司的信息,也没有人会要求你必须和同事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