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诸位早已对此事心照不宣,唯有一个傅阁老事先毫不知情,皇帝将这位好做冰人的阁老拉过来,用意不言而喻。
果然,下一刻傅阁老拍着胸脯毛遂自荐,既如此,老夫就来牵这根红线,经老夫撮合的姻缘,就没有不成的,哈哈哈!
沈太后微笑颔首,目光转向一边的宣阳王:如此再好不过,宣阳王怎么看?
宣阳王叹了一声,昧着良心说:早几年便听闻侯爷和夫人在替云隐张罗亲事,可云隐都拒了,本王今日才知,原来他竟心仪沈将军许久,今日可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本王实在替他欢喜。
这空口说白话的本事一个比一个高,谢瑾眼角微微抽搐,正要反驳,谢戟将他袖子暗暗一扯,丢来一个眼色。
谢瑾无奈,端起茶盏挡了挡不太好看的脸色,从茶盏上方照着对面的沈荨丢了个刀子似的眼光过去。
沈荨却冲着他笑了一笑,那笑容带着点痞气和骄傲,他再熟悉不过,耳中似乎听见她在说:有本事你就反驳啊!不反驳就是默认了,如何?该认就认了吧!
谢瑾喉头一梗,一口茶差点没咽下去。
宣昭帝极有兴致地笑说:傅阁老愿意做这个冰人,太后和朕自是求之不得,就是不知沈老和谢侯爷意下如何?
沈老爷子打量了两眼谢瑾,目中Jing光一闪而过,半阖了眼哼道:勉强配得上。
谢戟一脸笑容,语气很诚恳:沈大将军能下嫁,是谢家和我儿的福气。
沈太后笑容和蔼,暗藏锋芒的眼神落在谢瑾身上,还是要问过他们自己的意思才成。
谢瑾抚了抚眉心,深吸一口气,起身朝太后和皇帝行了个礼,多谢太后娘娘、皇上好意,多谢傅阁老
他停了停,一字一顿道:臣求之不得。
事已至此,再不情愿,他也只能认命了。也许今生今世,他都无法摆脱沈荨,两家联姻,也不过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对立,继续合作。
可是一想到今后要与她朝夕相处,他便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和别扭,遗憾、愤怒和不甘冒出头来,他落座灌了一大口酒,无可奈何地将这些心情压制下去。
听了谢瑾的回答,众人欣慰且意味深长地笑了。宫人们恰在此时添上佳肴,湖心船舫上琴声铮铮,婉转如流水,悦耳动听之极,正是一曲《凤求凰》。
桂花飘香,夜风爽爽,如镜深空中一轮满月清光皎皎,月色熔进湖心,水波染尽,灼灼银光与斑斓华灯交织,极尽繁华绚丽。
四雨台上笑语声声,君臣欢融,沈荨却觉气闷,收了脸上一丝假笑,借口去更衣,抽身离了席间。
一路沿着花荫柳径徐徐而行,她拐了个弯,进了水榭,靠着一根廊柱坐下,瞧着长廊那一线摇曳的宫灯,微微叹了一口气。
长廊深幽,宫灯飘忽,雕栏远处现出模糊的点点微光,看不真切。
有内侍穿廊而来,在她面前欠身行礼:沈将军可是要在此赏灯观景?奴才令人给将军送茶果来。
沈荨忙起身,抖抖衣襟,笑道:不必,这就走了。
她出了长廊,沿着湖边太湖石后的小径往四雨台走去,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拖到假山旁的一架金银花架下。
荫深藤蔓牵绕如盖,只在缝隙处投下几线银光。
面前人眉眼冷冽,手掌从她手腕上松开,身子也后退了两步,只将她卡在角落里,堵住她的去路。
斑驳花影中,金银花馥郁的香气和着谢瑾身上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沈荨挺直了背脊,盈盈笑道:谢将军有话要说?
谢瑾脸色Yin沉,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太后有这意思,沈荨望着他,再说,早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拒绝么?
我是不能拒绝,谢瑾上前一步,身影笼罩下来,寒声道:但你可以。你若说不想嫁,太后娘娘也不会逼你,这桩婚事本可以
沈荨打断他,唇边笑意不减,我是可以拒绝,但我没有,也不想拒绝。
谢瑾眼眸微虚,于明灭交织的光影中审视着她。
两人靠得极近,谢瑾的脸庞就在她上方,呼吸温热而悠长,令她仰起的脸颊感到一丝微微的痒意。
远处传来高台之上隐约的说笑声,湖心中的画舫上罗衣香袖,轻歌曼舞,伴奏已换成了琵琶,玉珠走盘,一时如莺啼鹊歌,一时又似雨落空山。
谢瑾沉默良久,带了几丝嘲弄低声道:你可别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没有拒绝。
我若说是呢?沈荨伸手,指尖沿着他湖水色衣领上的银色刺绣云纹轻轻打着圈,浅浅笑道:谢将军濯如春月柳,朗若冬日松,我心仪已久。
骗谁呢?谢瑾嗤笑一声,捉住她的手甩了开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只问你
他眸色晦暗,盯牢她的眼睛,探究地问道:拱手将西境军让与他人,你难道就甘心么?
沈荨不答,再次将手搭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