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nainai闭着眼,像睡着了,无动于衷,半晌,才开口道:“你去哪?”
原本都走到了门口的顾天启回过头来:“他膝盖有伤,不能在雨中久跪,万一以后有了后遗症怎么办,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老妇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浑浊暗黄的眼眸中Jing光乍现:“那也是他活该,顾家不需要这样不肖子孙,要他不是幺儿的孩子,我怎么会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我,我顾云秀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我要他知道,在这顾家,只要我一日未死,他就一日别想翻出我的手掌心。”
顾天启呼吸一滞,胸口几乎闷得透不过气,良久,又连连苦笑:“母亲,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其实不是爱幺弟,你只是爱自己。你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掌控欲。幺弟做的那些事情你一直都知道,但你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允许他犯罪,只是因为他连犯罪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对吧?”
“可能只有他的死亡是您不曾料到的,毕竟您可以掌控着他想要怎么活,却无法掌控他想要怎么死。”
“砰”地一声,花瓶砸在了顾天启的脸颊边上,炸起的碎瓷划破了肌肤,但没有阻止他讲下去:“我一直都很听您的话,但是有时候我真的喘不过气,幺弟死了之后您将我当成他的替代品,逼着我去学我不喜欢的事情。您知道我喜欢音乐,却将我的钢琴砸了,烧了我谱的曲子,把我不喜欢的女人塞给我,逼着我结婚,我只能按部就班地遵循您设想好的人生活着。”
“除开您觉得好的东西,其他所有东西都是废品,一文不值。”
“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住,给你准备好一切,现在反倒成了我的错了?成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如果没有顾家,谁会多看你们一眼,你一开始学音乐的那些钱,又是谁给你的?”
顾nainai气得脸部涨红,眼眸瞪得极大,胸口起伏,不断地倒吸凉气,疼痛使她面色扭曲,犹如修罗再世。
顾天启见她这副痛苦模样,还是不忍心,在桌子上拿了药让对方服下。
老妇人吃完药之后渐渐平静下来,一边抚摸着顾天启的手背,一边语气和缓,喃喃自语:“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启儿,你要听话,我不会害你。等我死了,这所有的一切,不还是你们的吗?”
窗外昏暗,屋子里黑影幢幢,一道巨大的沟壑出现在顾天启与顾云秀之间,他沉默着,跨不过去,那点底气与勇气消失了,只余下无尽的空虚。
良久,他应声了:“是我错了。”
老妇人拍拍他的手背。
花园里顾泽欢还跪着,疙疙瘩瘩的鹅卵石路,shi气浸shi了白裤子,起不到一点隔绝凉意的作用。他头发叫雨打shi了,黏在脸颊上,乌黑shi润。
小女仆走近了,越走近越心惊rou跳,目眩神迷,不晓得是因为那蓝花楹幽幽的香气,还是因为顾泽欢叫雾气润shi的嘴唇,糜丽得像今日早晨不慎揉碎的樱桃。
雨被挡住了,顾泽欢仰起头,水珠子从他睫毛上坠下一颗。
小女仆更晕了,结结巴巴,期期艾艾:“小……小少爷,到屋子里去吧,外头雨太大了,要感冒的。”
顾泽欢突然笑了。
小女仆看着那个笑容,心跳骤然飙升,不知天地为何物:“您……您笑什么。”
“之前都是我给别人撑伞,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撑伞。”
顾泽欢讲。
上一秒还在天上飞,下一秒就狠狠摔在了地上,小女仆不无失落地想,原来顾少爷也会给人撑伞的。
会是谁在下雨天和顾少爷一起共伞呢。
顾泽欢又问:“是nainai让你来叫我的吗?”
那语气真是柔软极了,天真极了。
小女仆一愣,实在舍不得打破少年的幻想,那叫雨淋得皙白的脸颊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咬紧了嘴唇,硬着头皮扯谎:“是顾nainai叫的,您快些跟我进去吧。”
搬出顾nainai的名字之后,顾泽欢果然站了起来,将身上的蓝花楹都一一拂落。
小女仆看着那花簌簌落下来,没由来有些遗憾,顾少爷与花真相称啊,但看对方的样子,仿佛又很不喜欢那些花,一朵一朵地仔细摘掉了。
像是衣服上沾着什么脏东西似的。
还在恍惚的时候,对方就站起来了。
她个子矮,顾泽欢跪着的时候还不显得,对方一站起来,就有些吃力了,手臂需要高高地举着。
顾泽欢接过了她手里的伞,换自己拿着。
小女仆一愣,脸愈发红了。
那伞还歪着打的,都向她那边偏了。
顾泽欢一左一右地与她在雨中走着,小女仆心里恨不得从花园到别墅的距离越远越好,到了门口后不免觉得失落。
直到顾泽欢收了伞,小女仆才如梦初醒一般,她犹豫片刻,又小声讲:“小少爷,你即便真不喜欢顾nainai,也要忍一忍,忍到高考完之后就好了。她是个病人,病得很重,只有她自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