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远看着路野打在蛋糕上的眼泪,呼吸一窒。
路野说:“对不起今天哭了,对不起,生日过不了了。”
路爷爷去世了。
消息是路大发来的,说路爷爷昨天早晨就走了,刚才被人发现,虽然路爷爷放过话要路大送终,但是路大哪儿有什么钱,葬礼还是得靠路野。
海远把蛋糕放在桌上,发现自己竟然是镇定的。
可能因为此前每一次他都可以不坚强,因为这一次他不行,他得撑着路野。
他只是难过得不行,爷爷去世了。
路野今天过生日啊。
海远抱住路野,咬着唇把自己眼泪憋回去,头酸痛得像要崩开,但他顾不上。
他现在只能顾得上路野,路野呼吸在他耳侧急促散乱,没有办法止住哭声。
他见过很多生死,但他总以为爷爷不会死。
如果是以前,他也不会这么放肆哭一场。
但现在他身边有海远,他都没有意识到,他可以容许自己有这一瞬间的崩溃。
路野很快就好了,说他得回老家。海远在他唇上亲了亲,说:“野哥,我在呢。”
路野点头说我知道。
海远牵着路野下楼,叫了辆车回同福街。
路大之前还债,车卖了,大半夜他们半天找不到个借车的,还是海珍给刘超北打电话,借了辆七座车。
路大会开车,做驾驶座,一扭头看见海远上车,说:“你去干什么?”
柳云擦了眼泪,推海远:“他去干什么?给老爷子磕头去!他是路野弟弟,老爷子认了的。”
马叔在旁边呵呵。
路大也不管了,大不了他就不搭理海远,回了老家海远最好老实点,要不之前海远揍他那几顿,他可不忍着。
海远上了车看到柳云给他发的消息:“照顾好你哥,路大虽然不是东西,但毕竟是老爷子亲儿子,老爷子留的东西都小心点,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定先给你哥收好了,但是也别太跟路大抢,狗急了跳墙的……”
海远其实顾不上这些。
他最怕的不是遗物遗产被谁拿了,他最怕的是他小野哥多难过。
车开回家要三个来小时,车里闷得人昏昏欲睡。
但谁都没有睡意,包括趴在路德正膝盖上的曦曦。
路德正要把曦曦寄在柳云家里,但是曦曦不肯,她太认人了,一开始只认路野,最近好不容易认路德正了,实在没办法,只能带着。
曦曦眼睛亮亮的,看着车里的人。
她才四岁,但她知道这一车的人,都在奔赴一场离别。
所有人都很难过。
血亲离世,再铁石心肠再不是东西,毕竟也是难过的。
路野没什么动静,就是坐着,逼着自己在脑子里过很多事。
其实也就是处理后事跟告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曦曦软软的小手轻轻捏住他的手指头。
她还是不爱说话,但她在她所能及的范围,尽量给路野安慰。
路野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拉起兜帽盖住自己,闭上眼。
原本以为会很混乱,但其实没有。
爷爷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墓地、棺材、唢呐队,他甚至连冰棺找谁租都安排了。
路爷爷甚至算到了家里长长短短,给路大留了一张三十万的银行卡,写好了遗书,将房屋继承给路大,抹掉了一切可能发生的冲突。
他都死了啊,路大再不孝,也不会在他丧葬这几天弄出什么事来。
甚至路爷爷都知道海远要来的,在他写好的后事清单里头,他交代了让海远承担哪些礼节里头的哪些角色。
他可能算到他人间大限七十九,要到了。
老神仙。
路爷爷半生都在送人走向那个不可知之地,所以他不恐惧的,他唯一的挂碍,是这些后人小辈,能不能好好的。
万般所求所图,到最后就是最简单的三个字,好好的。
他们说,路爷爷没受罪,走得很安详,应该就是睡梦里走的。
人上年纪了,能走得这么平静,已经等同于喜丧了。
整个村落里有那么多人的亲人是路爷爷送走的,如今送他走,半个村子来送别。
花圈整个院子都放不下。
听人议论,连村子里做了省里大官的那家人,都没有这个场面。
村里人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告别仪式。
葬礼结束,村里继任的Yin阳先生带着他们一队人抬棺去往山上。
路野下到葬xue,站得笔挺。
他最后一次完成爷爷的教导,挺直脊梁,站如松。
所有礼节,海远寸步不离陪着路野。
路野没有再哭,最后为路爷爷点火送到河边,Yin阳先生抱着一个瓦罐,扬声喊:“送到此地,最后一程,家人止步,回过头去,看你们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