邈云坐在书案前,怔怔望着窗外。
颈环并不宽松,侧过头时总会压到凸起的筋骨,轻微的窒息感很快就能适应,可表面雕花磨伤皮rou却是痛痒难挨。
玄落是决计舍不得他疼的,花纹纯粹是漂亮的偏好,邈云也从不开口提,只有磨得狠了,血顺着颈窝流下时,才会被玄落看到,得到一份心疼的垂怜。
如此反复,两人例行公事般的自虐与体贴。
“师尊,我写得怎么样?”
玄落坐在邈云腿上,伏在书案上练字,抄得是邈云年少时作的诗文,临摹得是邈云曾经为他写的字帖。
邈云的目光从窗外移到桌上,点点头,木然道:“写得很好。”
玄落闻言开心地笑起来,笔摔到桌上,扭过身子抱住邈云的肩膀。
“真的吗?”他把脸贴在邈云颈窝处,挨着锁骨蹭了蹭,“师尊以前也是这么夸我的。”
声音惊喜,好像他真的很高兴。
可从前真的是这样的么?
专注,温柔,目不转睛,紧紧抱着他的双臂,贴着后颈厮磨的唇,耳畔滚烫的喘息。
连空气都沁着两情相悦的甜。
如今细节被湮灭,混淆横跨几百年的记忆,两个人都在自己的思念中挣扎,疲惫不堪无力分辨。
他们只能敷衍地演给对方看,然后心照不宣地沉默。
不同的是,玄落的表演是为了取悦自己,要主动许多,笑眯眯抬头吻上邈云的唇,舔着嘴角甜甜地回忆。
“那时师尊教我好多呀,读书写字,心法修行,连沐浴更衣都是师尊手把手教会的!”
头靠在邈云肩上,玄落嘟着小嘴儿向镂花颈环里吹气,邈云皱眉,喉结微微滑动。
“师尊好宠我啊,仙童选得都是最利索的,头天说院子里太空旷,第二天就理出来个花园。”
说到这儿又停了,叼住邈云的耳垂咬了一口,气鼓鼓道:
“可你总是不在,他们也不同我顽,只当我是个会使唤人的木偶。”
“他们还说我根本就该死,天地不容的魔物,不知道我用了什么法子骗过你,竟违抗仙尊的命令把我养在这儿。”
玄落记得那天也是睡莲开了的日子,邈云起得很早,急匆匆离去,自己只讨到一个浅浅的早安吻。
头一晚做了三四次,他实在累极,睡到日正当中才起来,晃悠到园子里醒神,听见水榭里两个打扫的仙童在聊天。
“咱们好歹也是上仙内院的人,到这个破地方来伺候这么个玩意儿,真是晦气。”
“这邈云上仙也真是可怜,不知道被那个魔物下了什么蛊,仙尊的话也不听,阳奉Yin违地和那东西整日在这儿厮混。”
“谁知道呢,欸。”
“不过这魔物活不长的,六界没一处容得下他,我听说啊,他出生时,就连魔界自己人都赶着要去弄死呢。”
“要我说,这东西就该死……”
“我不喜欢他们。”
回忆早就被翻了个透,情绪成了晒褪色的水彩,玄落咂咂嘴,感到颇有些乏味:
“所以那天偷偷出门找你之前,我就把他们都杀掉啦。”
第五十九章
邈云很轻地眨了下眼睛,视线垂到地上。
这并不算是出人意料的结局。
几百个人都死了,七八个仙童也不算多。
可是他很自责。
玄落从出生那一刻起便面对数不清的恶意,积攒多了,总有一天要还回来。
他却没有放在心上。
邈云曾经得意过的,在玄落乖驯地窝在他怀里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解决魔物降世的麻烦,又救了一条性命。
无所不能吗?大约是可以这样讲的。
那时玄落吸引他的原因很简单,责任感。
那种被需要的,被依赖的,被交付全部的责任感。
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物,其实是个连衣裳也穿不利索的孩子,抱起来会把头搁在他的肩上,睡觉时会叼住他的袖子无意识地吮。
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生命。
邈云很轻易地沦陷,自然而然地着迷。
可得到总是伴随着付出,玄落也有一件东西想要。
他的陪伴。
可他并不是总能给得起,他是仙尊的首徒,一人之下,六界之上。
与玄落不同,他的世界并不只有玄落。
落差总是失控的根源。
但玄落怎么会意识到落差的存在呢?除了邈云,不会有人愿意靠近他。
“我好难过,你一直在就好了,他们就不会乱说。”
在邈云面前讲这事总归有些委屈,玄落动了动,与邈云贴得更紧,开口时带着一点鼻音:“可你越来越少陪我,我听到的这样的话也越来越多。”
“他们还说,原本你也要杀我。”
邈云猛地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