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天医院冷气打的很足。贺余乐顿时有点后悔,只因为这个时节学校都放假了,出奇的拥挤。他又做了一次体检,一个人难免有些手忙脚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自己干这事,没觉得有多么孤独,反而觉得无止尽的麻烦,人多的时候他总会有点紧张。
卓光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不可能早上八点就来看他穿病号服。等他在推床上躺下,他能听到医院走廊上沸腾的人声,就像那种小火煮开的水声,咕噜噜不停歇的冒泡,并不催人,自己安静又喧闹地蒸腾和蒸发出去。他的脑子很空,护士来给他洗泪腺,他就更加专注地听那些声音,只不过什么都没录进脑子里去。
病号服和推床同他的身高都不相符合,但也没空去想那些了。他脑子里的音响循环播放邹文凯唱的《真相是真》,我真的陪他淋过大雨……陪他走过籍籍无名。贺余乐心想,淋雨倒没有,挨骂是有的。他俩翘课出去打球,班主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的,经常在自习课跑来骂他们,让容山学别老和贺余乐玩,容易被带坏。
你是个什么东西。贺余乐忍着没骂出来,背后写了封信寄给年级处,不到下学期班主任就换人了,这是他没想到的。
手术其实并不疼,贺余乐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追忆往事,好转移注意力。晶体放进他的眼球里,麻药好像退了又好像没有,他朦朦胧胧想到十七岁那年的校庆,容山学会架子鼓,在台上捧着个棍子敲,他是主唱(邹文凯相当不服),唱半句用余光瞟眼容山学。动静太大被抓拍,许多人评论kswl。
灯光从他眼皮上如chao水褪去的那一刻,就如同七月里他们宿舍十一点熄灯的一刻,容山学看了那些评论没什么反应,说:“早点睡吧。”
你看,其实有很多细节表示,这堵南墙其实还是挺厚的。
但他非用两年时间给撞穿了,墙那边什么也没有,就像他被推进手术室时那段弯弯曲曲的小路,很多人声来了又退去,灯光开了又灭掉。手术完了他一只眼睛贴纱布,有点难受,护士在问他的家属,他想卓光来了没?来了吧应该。他还有点不确定,下一秒推床被人接手。
哦,来了。
他听见那个人说:“麻药过了没?”
不是卓光。他一下子有点醒了,那点术前高度紧张的神经原本已经开始疲乏,现在又紧绷起来。他很想现在就打电话过去质问卓光,你他妈又出卖老子。现在就是很无力。而容山学看见他紧抿的双唇,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他看见了医院很多来往的人,走到眼科看见贺余乐心里才放下来。
“我打电话问的卓光,和她没关系,你别怪她。”
贺余乐简直当场就要哭出来。好像Jing心谋划的什么被拆穿了一样,他说:“我没怪她。”他不知道刚手术完就哭会对手术效果造成什么影响,但他的眼睛确实开始痛了,于是深呼吸一会儿,平复下来。等回了病房,贺余乐放松地窝在柔软的被子里。临床的是一个高中生小伙儿,看上去像是读书很用功的类型,人不在,可能也是推出去手术了。
“我听到说你最近要手术,有点担心你。”
贺余乐不说话,容山学就自己一个人说:“我妈妈查出来可能也要做个手术,我那天有点焦虑,就想给你打电话,但你不接,我就打给卓光问你到底怎么了,她说最近你可能都不会看手机,我怕你出事。”
“不会出事。所以你妈妈还好吗?对不起。”
“……你干什么道歉,没事的,情况很乐观,只是我杞人忧天而已。”
贺余乐说:“嗯。”
两个人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容山学问:“你要喝水吗?”
“不喝,”贺余乐答,“喝了上厕所,麻烦。”
“那躺着吧。卓光也忙,别老使唤她,我下午来给你送饭。”
“我没使唤她。她是我朋友。”
容山学不说话了,最后这个话题又可以归结到,他们两个现在还是不是朋友身上来。容山学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想了。”
贺余乐不想跟他吵架,决定暂时忍气吞声一下,这么多年的朋友没有在这个时候翻脸的道理,他说:“我想睡会儿。”
上学的时候他就喜欢睡觉,又有麻药加持,醒来时看见窗帘拉着还以为自己直接睡到后半夜去了。容山学坐在他病床旁边玩手机,光打在他的脸上。贺余乐问:“几点了。”
“马上八点,要吃饭吗?”
“吃。”
他睡得有点懵,还让容山学打开保温桶给他喂了两勺饭,反应过来后说:“我自己可以。”容山学递给他勺子,自己扯了两张纸把贺余乐下巴上的粥给擦掉。
剩下一只眼睛也很快做好,住院期间他们两个非常平和,因为总有一个人不是吃就是睡,醒来了戴着耳机听点书,从天南听到地北,修仙听到民俗。
出院那天,贺余乐在窗口缴费,然后才得知缴过了。他返回去找容山学,人帮他收拾好了东西,一边说:“你还让卓光来?她一个女孩子能提动?”术后不让提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