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微知道学校和家里都在找他。老师打了很多电话,妈妈打了很多电话。每次给手机充电,开机时涌入的通知和短信都会震到手麻。但他没有回答任何一个电话。也没有给任何一个敲门的人开门。因为柯希的状态明显不对了。他再也没有放下nai油枪,尽管冰冷的枪体贴着他的皮肤,在皮肤上留下了冻伤的痕迹。
如果说李兆微之前只是认识“沉迷”这两个字,现在他完全理解了“沉迷”的意思。
房子里日日夜夜响着nai油枪的声音。
飓风过后大晴了几天。阳光炽热,万里无云,一望无际的天空湛蓝得仿佛大赦天下,处处蒸腾着雨后的热气,充满了夏天的希望,而李兆微只是站在窗前,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瞟了一眼明亮的草地,就拉上了厚重的遮光窗帘。
只有在朦胧的光线里,他才能不断地告诉自己,没有什么改变,一切都还好。
不要让柯希看到外面的天气,他说不定会想要跑步,然后离开。
他终于弹尽粮绝,钱包里一分钱都没有了。翻弄着钱包,李兆微感到了一丝隐隐的惊奇,没想到千八百元、厚厚一沓的钱居然可以花得这么快,初中时30元就是一笔巨款的日子,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临走前他向卧室里看了一眼,柯希无知无觉地靠在床边,从李兆微短暂一瞥的角度,只能看到几根一动不动瘫在地毯上的手指。李兆微又迟缓地想起,其实他不记得柯希上次醒来是什么时候了。好像他这个样子已经很长时间。
这样很好,好像柯希一直睡在他们俩的秘密巢xue里,不会醒来,也没有必要醒过来。
所谓的高档小区月亮城不过是群濒临城外的小楼房,附近荒凉得一马平川,连ATM都没有。他站在空荡荡的车位前呆了好久,才想起来车子已经作为抵押放在黄经理那里。
他剩下的只有两条腿,于是他只能顺着林荫路一路往商业区走。
这是三个星期以来他第一次出门。
阳光明晃晃地晒着地面,李兆微眼前飘飘忽忽、满是旋转着的光点,双腿也发软,不像是踩在水泥地上,像是踩着铁灰色的蹦床。皮肤在灼热的阳光下似乎发出被炙烤的声音。他像复活的吸血鬼,苍白地,虚弱地,一个人沿着空无一人的林荫路踽踽前行。
夏天已经到了,一路上树篱月季盛开,粉红浅紫,香气扑鼻。他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花草的香味,现在再闻到月季浓郁的香味,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身上的体味,好像很久没洗澡,又好像很久没换衣服,隐秘地散发出干涸的血和汗水味道。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恶心。
不管什么样的客户,ATM都不会挑剔,只要输入正确的密码,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来取钱,它都会缓缓吐出来粉色的钞票。李兆微把钱胡乱塞起来,顺手查了一下余额。
这么少的数字好像也是上辈子的事情。
看来李先生还是没有发放生活费。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经济制裁。
他收起银行卡,走到没有被Yin影掩盖的户外。恍惚想起今天是周四,已经开学一个星期了,学生都在上学,大人都在工作,来逛街的人不是很多,几乎每个人都换上了漂亮的夏装,裙摆轻盈地在风里摆动。
他们看起来非常高兴,兴致勃勃地享受着阳光灿烂的下午。李兆微站在银行门口的大树下,只觉得每个人都离他非常非常遥远,笼罩他的斑驳树影能笼罩一千万光年。
这才是堂堂正正地,正常人的生活。
李兆微叫了出租车把他送回家。开门的一瞬间,他的心像铅块一样沉下去。
大脑甚至来不及处理丰富的细节。他看到房间里乱成一团,茶几上没有吃完也没有扔掉的食物长出了绿霉,到处都散落着没有清洗整理的衣物,Yin暗的光线让混乱变得更加难以忍受,但最难以忍受的还是室内的味道。
起初他以为是什么东西腐烂了,随后他意识到,这味道并不是陌生的腐烂气息。
有些Yin暗的念头在脑海里浮沉,李兆微推开卧室的门,等他看清了眼前的场景,一股冰冷的感觉从头顶倾泻而下。身体带着即将盛夏的暑气,而心脏已经冰冷冻结。
这是错的,这不是他一开始想要的东西。
在他离开的下午里,柯希失禁了。
李兆微忍着眼前时隐时现的眩晕,小心地扶起柯希。没有知觉的身体比他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沉重,他把柯希扛到浴室,让他坐在马桶上,帮他脱掉已经不能再穿的家居服。
之前每两个星期就会叫一次家政,自从杜航来后,自从他下了那个决定之后,他再也没有叫过家政。但这次不叫家政不行了。他颤抖地打通了家政的号码。家政还记得他,很高兴,以为他去什么地方度了个长假。李兆微随便地应付着,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是度假,而是真正地清醒过来。
窗户全都打开,夏风吹彻五居室的每一个房间,那味道仍然迟迟不散。肮脏的家居服浮在垃圾桶表面,盖住下面好多天没扔的辣鸡。越是疲倦,就越会有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