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天道从不会垂怜贱种。
红蓼渡。
昭华房门紧闭,我踌躇立于前,柔声问:“昭华,你在吗?”
屋内杳无声息,我却知晓他是在的。
“方才……”我谨慎措辞,“你知晓的,我而今身为妖王,需得立以威严方能服众。再者说,我亦是给过芈鸠机会。若他早些归降,我怎会殃及池鱼?昭华,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我的气,可好?”
一通软硬兼施,昭华总算开口,语气辨不出喜怒:“你可知,我究竟是为何而生气?”
我挤出笑:“你菩萨心肠,定是气我暴戾成性。我知错啦,你原谅我这一回。下次,我、我会尽力克制。”
昭华沉默许久,道:“那时在善人府,你犟嘴说他人死活与你无干,却还是随我入府。蛇妖死后,你骂他自作自受,不会为其伤心。话虽如此,实则最想护住他性命的,是你。”
“……”
“你并非铁石心肠,也并非暴戾成性,何必勉强自己为恶?”
他莫不是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我冷下声:“我本就是半妖。妖救同类,与善恶何干?况且当日妖气侵体,你听到我说的那番话,就该明白我内里早已腐烂得彻底。会做出如今这等事,又有什么稀奇?”
“……竹罗。”
“不要再这么叫我!”我深吸口气,尽力平复情绪,“也罢,便都告诉你。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对我抱有无谓的奢望。我已不是巫山玄丹的竹罗,而是一峰寒岫的烛罗。此烛非彼竹,意为萤烛末光,而非劲节秋霜。”
我死盯着门扉,任眼眶瞪得发酸都不舍得移开:“所以,你现在还愿不愿留下?”
屋内传来细微响动,脚步声在门前停驻。
“我一直想问。”昭华语调微沉,“我自玉簟冰棺里醒来的那日,你在做什么?”
我心跳剧烈,手脚更是阵阵发冷,在隐瞒和坦诚间挣扎许久,终是颤声道:“早些日子,我抓到主和派的余孽。党派之争,不容留情。我施刑逼问他据点及同党下落,他却不肯低头,还往我脸上吐沫。我、我动了怒,便想割去他的舌头。”
语至最末,我竟是生出些自暴自弃的轻松畅快:“你敲门时,我全身都是血,自知见不得你,于是我让你走。”
“但是你没有。”
“幸好你没有。”
“……”
我怕骨子里的迫切与欲求惊扰到昭华,故放轻语调:“所以,你现在还愿不愿留下?”
昭华默然。
我知他入棺数余年,记忆皆是空白。甫一醒来,便要承受许多,此时内心煎熬也是难免。故退步妥协:“你不必现在就给我回应。我等你……五日如何?”
见他并无异议,我一锤定音:“那便五日。”
这五日我度日如年,更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早早了结朝事,便走至昭华行院,却也不敢向前,只得伫立长望,等上一夜,方转身离去。
明燎见我魂不守舍,大抵猜出事情始末,从腰间摸出一物赠我,说此乃醉夜欢,只消服用半瓶,便可交欢彻夜。
他语重心长:“再多的示弱挽留,都不若春风一度来得简单有效。”
换作以往,我看不起这等下作手段,定会不假思索地拒绝。但今时不同往日。我久久凝望着绿璎瓷瓶,竟鬼使神差地拢指收下。
若非万不得已……
我阖上双目,忽觉怅然。
期间华盖带来消息。京都权贵纷纷拨款,大造寺院庙宇,请佛侍仙,应是有意讨好仙界,与其结盟。
确实棘手。
怪我那日思虑不周,为功法反噬,铸成大错。事到如今,已是无可补救,只能见招拆招。
若人界真与仙界结盟,我亦不可坐以待毙,光拓展妖界疆土已是难有作为,我需得思量其余四界,可有信得过的结盟者。
“王,尚有一事。”华盖出言打断我思绪。
我懒懒垂着眼帘:“说罢。”
“接到仙界那头的信鸟。”华盖道,“崔嵬君不日后将会造访妖界。”
我语气微冷:“所为何事?”
“是为沄洲城而来,信末称……”
“称什么?”
“称此约你不得推辞。”
看来云杪,是当真未将我放在眼里!
我几欲咬碎银牙,手握上案角,生生用力捏作齑粉。既是他自己送上门,可别怪我礼数“周全”。
掐指一算,五日已到。
我换下厚重朝服,着了件惯穿的轻薄蓝衫,确认与以往在玄丹的装束无异,方才上路。
谁知走至半途,天幕竟是乌云翻涌、狂风大作,雨滴如断线的玉珠,将我霎时淋了个通透。
我轻捋shi漉额发,大可唤出把伞,再以灵力将衣衫的水逼干。
然心思百转,却是未动用任何灵力,仿若天色晴好,缓步行于瓢泼雨幕,推开院落大门,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