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亚茫然四顾,无论哪个方向都是看不清的深浅云雾,向上爬也好,向下走也好,似乎都是在朝着一片无望的苍茫而去。脸上的泪早已被山风吹落,余下僵硬的泪痕,贴在面上。西亚不自觉看向自己的手,恍惚间仿佛上面沾着什么东西。
西亚抑制住这莫名的臆想,将伊洛科的定位手环往另一处方向用力掷出,山间的疾风很快便裹挟着那一抹白去往不可知的远方。手环材质特殊,不易损毁,西亚只能保证自己的指纹没有遗留在上面。
之后西亚又寻了处地方将伊洛科终端的存储芯片和通讯卡用石头碾碎后丢弃,至于终端本身,则将它关机后与伊洛科前后脚一起抛下了高空。
因为担心自己手环的定位问题,西亚从一开始就没有激活自己分到的手环。这类临时分配的定位环一般都是没有身份绑定的,只是用于基础的生理监测追踪。
西亚把带来的三支信息素消解剂都装在了衣服口袋里,离开“作案地”后西亚便立即使用了它们,但他心里依旧没底。因为生理上的缺陷,西亚无法确定身上是否还残留着伊洛科的信息素,而3S级alpha的信息素理论上消解率偏低,西亚售卖的试剂又只是最基础的民用级别,恐怕很难做到完全清除。
可是西亚又不敢用气味更具覆盖性与冲击性的信息素阻断剂,这在相对分散的爬山活动中会显得过于突兀怪异。
西亚努力往上走了十几分钟,找到一处草植茂盛,内陷的岩坑便爬了进去,他面色木然,蹲下身缩在里面,回忆着自己今日所有的行动细节。
他没有完全处理好伊洛科的终端,还忘记对伊洛科做基础的搜身检查了。
那个终端已经和伊洛科一起摔落了下去,先不论终端本身可能存在的定位功能、隐藏的信息记录,或者伊洛科身上就带着什么可供定位的科技产品。一旦终端被找到,西亚的罪行很快也就会暴露了。
若是伊洛科曾将终端里的东西——他曾经拍摄的不堪视频与聊天记录备份到云端,或是与星网同步,所有的真相便都一览无余了。
即使定位手环没有绑定身份,但若是溯源追踪审查也是有可能将他这条刻意隐藏的鱼抓出来。
真是漏洞百出的一起谋杀案。
西亚大脑昏昏沉沉,胃里沉甸甸的,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感觉到底是不是恐惧,像是被钝木一点一点磨着神经,没有尖锐的痛,却有着无休止的喧杂。
他感到一股突然涌上的恶心,竟是倚着岩壁呕出了不少酸水。
他本应该迅速向上爬,努力赶上大部队,毕竟伊洛科已经背着他完成了不少路程。但他此刻手脚无力,心神消极,竟是连掩藏罪行的紧迫感都生不出,甚至想要消极地缩在此地,想象着被众人完全遗忘或是被突然到达的军士搜捕缉拿。
不知在坑内藏了多久,那种心因性的呕吐终于止住了,破碎的疲惫感充斥全身。
一点点光漏进岩坑中,西亚捉着那点晕红的尾巴将自己从草木遮掩的暗处拖了出来,他眼前全是斑驳的光纹,将视野裂成了黯淡的灰格子。
踉跄的步履往前歪了没几步,将要跌倒时却突然撞上了一个带有温度的坚实身躯,西亚还来不及惊惧尖叫,便有一双手将他紧紧拥住,压在怀里,鼻间全是熟悉的清冷淡香,后背被温暖的手掌反复摩挲安抚,像是在试图缓和西亚此刻应激式的紧绷神经。
抱住他的人是希德利斯。
西亚说不出话来,只有喉间挤出小动物般的破碎声音,听着像是遗忘了语言的怪声呜咽。他试图喊出眼前人的名字,从舌间吐出的却是模糊的断续音节。
希德利斯不知在此处站了多长时间,或者说,他不知从何时起便跟在了西亚身后,默默注视着魂不守舍的beta,一路到了这个岩坑附近。或许是害怕吓到西亚,或许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希德利斯竟始终没有发出动静,只是衣服上全是沾染多时的草木痕迹。
勒在身上的手臂重到发疼,西亚甚至觉得呼吸都要透不过来了,但是这样的疼痛却让他感到安全,就好像此刻包围着他的暖意,是发烫的,而这种微刺的灼热感,让他从心底生出奇异的安逸来,恍惚间就像是幸福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西亚无措的含糊语音终于逐渐清晰了,变成了低哑的呢喃声,他不知该坦白什么,或是忏悔什么,便只是重复着希德利斯的名字,好像在绝境中终于找到了一处缺口,能将内心的全部情绪尽数倾泻。
希德利斯的神态是罕见的温柔,甚至是怜惜,不断耐心回应着西亚的每一声低弱呼唤,重复回答着“我在”。银色的眉微敛,眸中是深海般的沉静。
“希德利斯,我……”西亚断续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团断裂的乱麻,西亚根本不知道该先抓住哪一根线头诉说。是伊洛科在学校里对自己的欺凌恫吓,是自己对未来生活的恐惧茫然,是很久以前在医院的恐怖噩梦,还是那次不该有过的怀孕?
他杀人了,他变成了一个杀人犯,甚至当他试图复盘的时候,每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