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地想到了以前帮助里美的事。我摇头：”那没有什麽。我当时在那边，只是做了我所能做的。而且，如果是御手洗的话一定做得更好......”
“你们都固执得要命，老是为别人好。这一定是因为你们身上，都有一种很温柔乾净的东西。”
当他的玩伴，惠理子小姐认真述说这些故事时，有什麽拨动了我的心弦。
或者，换个角度，说不定是御手洗在日本留下的一切，总是会主动找上我。即使御手洗从世上消失，恐怕也是一样。
“连他去瑞典之後也是这样，只要我一和女人交往，就会传‘快停止跟那种女人交往’的短讯息。我当时实在应该回他一句：关你这个没交过女友的人什麽事啊！”
经由他们所述说的故事，我的脑海中开始建构出一个孩子：礼貌的、温柔的，会孤独也会犹豫，但已经隐隐有了成年後愤世嫉俗雏型的御手洗。
还有许多的故事。
“不对！”里美大声打断我，瞪大眼睛，甚至激动的上身前倾。
这段时间，我听到了好几个故事，述说的人包括他幼稚园的老师，童年时认识的刑警及玩伴。
一样擅自处理。
在小雪还是婴儿时，里美看着因为担心孩子受伤、要从小雪手上抢走玩具的我，突然笑着说：“石冈先生和御手洗先生很像呢。”
回忆一股脑涌上：“以前和御手洗一起住的时候，他虽然我行我素，但对我又老是拐弯抹角的尖酸刻薄，老是不准这个不准那个，好像对我怎麽都看不惯。”
然後我们相并而行，又交错分开，就这样度过大半个人生。像两条偶然相交，却渐行渐远的直线。
我知道里美是真心的，她总是如此坦率。但我也真心觉得，这是过度赞美。我一个人，根本完成不了任何事啊。
我不大明白里美的意思，但她当时的话语和神情，倒是一直印在脑海中。
因为，我，”石冈正己”这个存在，已经无法和御手洗分离了。
我也是..
她沉默了片刻，用轻快的语调说：“没错，就是这样。你们管得真多！但这正是因为你们固执又认真，而且把对方看得自己还重要的缘故呀。”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一件无关的事。
至於里美对御手洗的评价......或许是我已经没有勇气对他下任何判断，所以不知道。
或许，我在判断关於我们两人的关系时，也从来没有正确过。
在认小雪为女儿之後，养育孩子的过程，让我更加清晰的意识到这点，目前正在笨拙的改进。
他总是躲避人群，一个人坐在台阶旁和猫玩。才5岁，就主动走出来和挟持人质的凶手交涉，救了玩伴的母亲。
我吓了一跳，我这种庸俗愚笨的人，和天才的他，哪里会相像？
他从小就会顾虑所有人们的哀伤，包括犯罪者。因此，总是把压力放在自己肩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不过，看起来大约是个笨拙可笑的老头。
“小洁是我的救世主，到现在也是。我不相信神，但当时的我，每天晚上都祈祷着第二天可以见到小洁。只要有他在就好。”
在笑容下，我的话语不知不觉停顿了。
说起这些，就气得停不下来。
最恐怖的是，御手洗的眼光向来很准，我确实没有看人的眼光，每次都惨澹收场。这点最令人火大！
“绝不是这样的。当时帮了我们的，是石冈先生！警察、报刊都不管我们，只有石冈先生留了下来。要我说几遍都可以，我们感谢的是石冈先生。和御手洗先生没有一点关系！”
不过，托养女小雪，和长久关心我的里美的福，30年後的我，终於活到能稍微坦承、反视自己的年纪。
里美微微侧着头倾听，绽开了笑容。
“他什麽都会，什麽都能办到。”
有时，他会面对艰难的抉择，不知该不该说出真相，不知该如何面对人世。
而且，自己说有点不好意思，我可真是相当固执。从小时候就是这样，所以老是和弟弟吵架，唉。
“我还以为，里美你要说我和御手洗一样管得宽。”我试着半开玩笑转移话题。
尽管里美这麽夸我，我还是对自己这项鸡婆特性高兴不起来。
一直如活泼少女的里美，何时学会这种母亲般的笑法呢？这种如冬阳般灿烂温柔地笑，简直能让人的心都消解。
可是我无法忘记他。
御手洗远赴瑞典後，我如同迷失方向的动物，本能的追寻着御手洗留下的踪迹，那怕只有一点也好。
1978年，御手洗从黑暗中拯救了我。
“所以，我真的很喜欢石冈先生。”里美唇边带着微笑，慢慢低下视线。
明明只是个孩子，却和凶手平静的说：”对啊，活着真是太辛苦”。他是怎麽明白的呢？
这句话让我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