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还是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滴落在脸上身上,陶乐被冻醒了。
刚睁开眼时还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明明准备自戕了,怎么又醒了过来,胸口的伤明明还在痛,陶乐摸了一下,却发现只是划伤了一道不浅的口子,并未伤及内里,可他记得,扎自己的那一下,分明是用尽了全力的。
身边有什么东西微微泛着光,陶乐从泥泞里坐起身来,赫然发现原本焦黑的蛇身绽开,里面隐隐有光芒闪耀。
他小心地摸了上去,没留神那东西突然动了,吓得他跌坐在泥水里。
焦炭般的蛇身纷纷开裂,迅速分崩离析,出现在一地狼藉中的,是一条海碗粗细,通体乌黑的长蛇,不对,怎么还有角?
陶乐不敢确认这是墨蜦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惊疑不定地坐在地上看着,直到黑蛇脱掉一身黑灰,从里面游过来,亲昵地碰了碰他的手臂,开口说:“是我,我没事了。”
是墨蜦的声音。
“墨蜦?”
墨蜦没回答,他看到了陶乐被树枝勾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以及身上遍布的血痕,长身一卷,陶乐刚看到自己被墨蜦卷起来,下一刻,就飞到了空中。
“啊啊啊!你会飞了?”陶乐吓得大叫,紧紧抱着墨蜦不敢松手,好在很快就到了地面,原本的洞口已经坍塌地不像样子了,墨蜦将陶乐放在一颗幸存的树下,自己几下将洞口的石头清理干净,又进去检查了一遍,还好山洞里面大部分还是好好的,东西也都还在,这才又出去将陶乐带进了山洞。
“换衣服,别着凉了。”
陶乐没回答,但听话地将身上的破烂衣服扯下,他正准备将干净衣服穿上,却被墨蜦止住动作:“等等,先帮你看伤。”
陶乐光着身子坐在自己原来的床上,黑色的蛇身绕着他,长舌一点一点舔过他受伤的地方,那些伤口几乎rou眼可见地迅速好转愈合起来。
“龙涎,可以治伤。”墨蜦邀功似的跟陶乐解释,但陶乐好像兴致缺缺,略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地将衣服穿上。
“我、我化龙了,之前......”
“我好累,想睡了。”陶乐背对着墨蜦躺下,将他一肚子的话生生截断,墨蜦愣了片刻,才讷讷道:“好,好,你先休息。”
劫后余生,本应该好好享受新生,结果两人却是沉默着过了一夜。
墨蜦守在陶乐身边一夜没睡,他的喜悦和兴奋都被陶乐硬生生打断,不上不下憋在心里,差点没把他闷坏。听得身边陶乐起身的声音,他也立刻爬起来,讨好地问道:“起来了?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抓。”
陶乐表情淡淡,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要走了。”
说着,人就朝着洞口走去,墨蜦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陶乐已经慢慢爬下山,朝着自己之前暂住了半天的草窝去了。
墨蜦这下才急了,几下蹿到陶乐跟前,化了人形挡住陶乐前去的路,气急败坏道:“你要去哪里?不许走!”
他问得实在是太过理直气壮,陶乐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冷冷地说:“不是你喊我滚的吗?像我这种下贱又yIn荡的人,怎么好意思留在这污了您高贵的眼?”
他绕过墨蜦继续往前走,墨蜦到现在才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陶乐这是还在生他之前口不择言赶他走时的气。
“我错了我错了,我说的都不是真心话,真的,你打我好不好?来打这里。”他拉着陶乐的手,朝自己脸上扇,要是换做从前,陶乐早该乐了,这会儿却只是冷冷看着他,像是看小丑一样。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冷漠,墨蜦闹了几下,也讪讪停了手,讨好地看着陶乐。他本来就不善言辞,能流利说话还是陶乐一点点慢慢教的,这会儿陶乐眼看着是真的生气和伤心,他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雷劫是提前到的,墨蜦原本以为在陪着陶乐的这几十年里,自己是不会渡劫化龙的,就这样陪着陶乐慢慢老去也很好。不料雷劫说来就来,在发现预兆的那几天,本想送走陶乐,若是有命活下来,就去找他,好好道歉,两人再一起生活;若是自己没命挺过去,那么陶乐也可以忘了自己,开始新的生活,不必死守在这里,目睹自己被劈死,白白伤心一场。
计划的很好,可他不敢跟陶乐说实话,且不说他完全没有把握自己是不是能平安渡过雷劫,就是要遭受雷劫这件事,陶乐都不会放他一个人面对。无奈之下说了狠话,好不容易将他送到山林边,还被他找了回来,若不是自己不放心又偷偷回去看一眼,那该死的野狼怕就要吃了陶乐了。
后来知道陶乐在对面山坡上住下,雷劫已经迫在眉睫,没有时间再去将他送走了,叫陶乐目睹了这样残忍血腥的过程,墨蜦心里比谁都难受,只是这其中种种,他却没办法解释清楚,毕竟送走陶乐的方法可能还有很多,他却选择了最伤人的那种。
两人僵持了一阵子,陶乐终于叹口气,还是低头走开了,回到之前搭的小窝棚里蹲着,墨蜦也跟屁虫似的跟着过来,坐在外边的草地上,盯着陶乐不肯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