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花从来没有认真看过那旖。
要说她对那旖唯一的一次上心, 大概是那旖出生前那半个小时, 只有那段时间,是她对纪兰肚子里的孩子唯一有过期待的时候。
她想要孙子, 但纪兰给她生了个孙女。
她不喜欢女孩, 自然没有对她多加关注, 可她如今却是那大勇唯一的留下血脉。
这时, 门铃响了。
赵春花坐着的身体受到了惊吓般, 猛地一颤。
她扭头看向门口, 眼中迸射出光芒。
那旖放下笔, 扭头朝厨房喊:“妈妈。”
纪兰从厨房里走出来, 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走到门口拉开门:“谁啊?”
门外,站着一家三口。
男人西装革履,手中提着水果篮和礼盒,长相漂亮的女人站在他身侧,他们面前是那个被那大勇用生命救回来的小男孩。
赵春花眼中的光芒熄灭,脸上挂上了狰狞的表情。
她从椅子上蹦起来,冲过去就要关门:“滚, 你们滚,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站在门口的小男孩被吓了一跳,转身紧紧抱住妈妈的腿。
纪兰拦住了赵春花,死死按住她的肩膀,赵春花又哭又骂。
骆铭看着纪兰,一手提着上门礼,一手死死地压在儿子肩膀上,不准他躲。
待纪兰好不容易安抚好赵春花,等她情绪稍稍稳定,才看向不请自来的一家三口:“你们有什么事吗。”
骆铭咽下了那些苍白的寒暄和道谢,声音低沉道:“嘉瑞过来。”
骆嘉瑞松开抱着妈妈双腿的手,害怕地看了眼父亲,慢慢走到他身前。
那旖攥着纪兰的围裙,目光沉静地看着门外的男孩儿。
骆嘉瑞正面对着她,他抓着衣角,垂下了脑袋。
骆铭看着纪兰和她身后的赵春花,道:“跪下,磕头。”
骆嘉瑞一脸紧张地跪下去,额头触底,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他没有起身,跪在地上。
骆嘉瑞今年六岁,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他知道自己的命是被一位叫那大勇的叔叔救的。
那大勇叔叔因为救他,自己丢了性命。
他脑海里始终记得那一幕,大卡车朝他撞来,那个高大的叔叔跑过来一把推开他,然后自己被卷到车轮下。
他亲眼看到一个生命为了救他而在眼前消失,看着他被120带走,看着他的家人在他尸体旁失声痛哭,看着那个比他还小的小妹妹哭着喊爸爸。
骆嘉瑞不敢起来,他不敢看小妹妹的眼睛,也不敢看站在门口的阿姨和里面的nainai。
是他害小妹妹没了爸爸,是他害得阿姨和nainai没有了亲人。
虽然妈妈安慰他,说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爸爸也想尽办法想要弥补那大勇叔叔的家人,但年纪小小的骆嘉瑞心里明白,没有什么弥补能替代小妹妹心中的爸爸。
这一切不是他的错,但也是因为他,造成了这个错。
纪兰颤抖的右手放在那旖肩上。
她垂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孩子,结结实实受了这三礼。
然后看向门外的两个大人,道:“这三个响头,我替大勇受了,你让孩子起来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骆铭把礼品往前递,纪兰摇头:“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但不需要。”
她偏头看着那旖,眼中带着柔光,摩挲着她细软的头发,轻声道:“救孩子,那是大勇的选择,我和孩子尊重他的选择,即便为此我们失去了他。你们的意思我懂,但我们不需要补偿,大勇的命没有任何东西能补偿。”
她说:“三个响头,就够了。”
那大勇救人是他自己的选择,纪兰不需要任何人的感谢。
她已经失去了丈夫,她的女儿也失去了父亲,那些感谢的话,每一句都是划在她们身上的伤口。
她所能接受的,是丈夫的善良,而不是任何人的道谢。
谢谢他的丈夫因为救人而丢掉了自己的命?
她不需要,她的孩子更不需要。
一道门,里外站着两家人。
而他们中间,隔着一条永远也跨不过去的生命。
骆铭看了眼手中的礼物,叹了口气。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嘉瑞是我和内人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那先生因为救他而失去了生命,我和妻子做不到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蹲下身,平视那旖,从礼品盒子里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支票,和名片一起叠起来塞进她的衣服口袋里。
不顾纪兰要阻止,他看着那旖,轻声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打电话给叔叔,叔叔帮你解决。”
说完,便带着妻儿离开了。
那家人不想看见他们,骆铭明白。
她们不怪骆嘉瑞,她们只是不想看见他,因为骆嘉瑞的存在,无异于提醒她们失去亲人